丑时,雪停了一会。
药童撑不住睡意,已在一旁的小榻安然入眠。女子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厚毯子,给药童又盖上了一层。
看了一眼外面不知为何停住的雪,女子坐回火炉边,又给泥炉中添了些水。
将水壶放下时,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她骤然捂住胸口,没由来的慌张,目光定定看向门外。
到底要不要来?会不会来?
“还……能不能来啊?”她低低呢喃着。
会来的。
破晓时分,天启轮廓渐显,雪,依旧无声地落着。
医馆大门被内力席卷关闭,发出厚重的响声,榻上的药童依旧好眠。
上一刻,女子刚拿厚帕子包住茶壶把手,将其从炉中拿起。
下一刻,那道黑色的身影迈着诡谲的步伐,就已至身前。
男子身形笔挺,周身萦绕一股若有若无的颓靡之息,袖口鹤纹缠绕,身上常背的油纸伞不见了。
女子看向他怀中的人,胸口插着一柄断刃,她行医多年,俨然能辨别出那人已无半分生息。
身形摇晃了一下,女子呆呆的,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开口:
“苏家主,可是来求医?”
黑衣男子摇摇头:“很多年前他曾说过,如果他死了,就将尸体送到明善堂。”
“当啷!”一声。
一瞬之间,她浑身力气被抽离,手中茶壶掉落在地,发出陶瓷碎裂声。
榻上的药童揉着惺忪睡眼,看向门口:“师父,是喝药茶的人来了吗?”
来了,但他再也不会喝了。
药茶汁液滚烫,在地上流淌。
这是最后一壶,喝的人不在了,煮的人……或许也很快就会随之而去。
“为什么会死了!死了为什么还要送来!你和我保证过,你会看好他!”
寒风自门口灌入,似一柄淬了冰的刀,一寸一寸,凌迟着若蘅与苏暮雨的心。
或许是太痛了,那股死一样的木然带上些许缠轻颤,苏暮雨缓缓道:
“他变了,变得陌生,他拿暗河子弟的性命做赌注,你应该知晓,城里那些药人不正常。”
“所以,他最后是死在我的手上,差一点,连全尸都没能保住。”
是啊,他作恶多端,能在那些正义之士手中留个全尸,怕都是苏暮雨费心思争取来的。
药童已经从榻上滚落,他看着前方满地药茶汁液,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现在不知道,他再也不用喝这药茶了,因为师父即将离他而去。
之后的日子里,药童时时想念那药茶的味道,他收徒之后也想给自己的徒弟煮来着,可师父没教他。
他一遍遍按记忆中的师父所施步骤煮,却再也煮不出来一样的味道。
回到眼下,若蘅瘫倒在地,她将他胸口那柄断刃拔出丢到一边,轻轻摩挲那紧闭的眉眼。
苏暮雨静立在一旁,药童依旧呆愣,室内唯有她近乎于无的低喃声:
“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该来北离。”
“早知如此,最初就不该与你分别。”
“早知如此,第一次重逢就不该放你回去。”
“早知如此,第二次重逢就该劝你们此生不要踏足天启。”
“早知如此……”
最后,她喉间涌起一阵腥甜,嘴角溢出血迹,倒在他身上,一滴泪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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