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是张太匆忙的网，捞起的都是不情愿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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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风已经带了刀刃，刮过教学楼外墙的爬山虎，叶子红得有些凄厉。
线性代数课的投影屏还亮着，蓝莹莹的光映着底下八十几张年轻的脸，大多数是茫然的——刚公布的随机分组名单，像枚石子投进死水潭，激起一圈窃窃私语的涟漪。
王源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分组名单，眼睛瞪得像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第三组：王俊凯（临床医学）、王源（机电工程）、胡渐清（新闻传播）、周疏白（法学）、何栖也（艺术设计）
王俊凯。
那三个字扎眼得很。
他猛地扭头，隔着三排座位，捕捉到那个穿浅蓝色针织毛衣的背影。
王俊凯正低头整理书包，侧脸线条在教室惨白的日光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利落，仿佛对屏幕上的名单毫无波澜。
王源“不是吧……”
王源哀嚎一声，声音不大，但足够前排几个同学回头看他。
他赶紧捂嘴，脑子里飞快转着——图书馆那场尴尬的“装病未遂”还热乎着呢，这就成队友了？老天爷是不是在写什么劣质剧本？
讲台上，教授扶了扶眼镜，声音透过麦克风嗡嗡作响：
任何人代替教授:“这次《城市老旧社区公共空间使用现状》调研，计入期末总评30%。”
任何人代替教授:“下周三前提交初步方案。小组自行联系，第一次会议最好本周完成。”
教室里响起收拾书本的窸窣声，混杂着抱怨和认命般的叹息。
王源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余光瞥见王俊凯已经起身，和邻座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简单说了两句，便径直朝门口走去。
他赶紧拎起书包追上去，在走廊拐角处喊住他。
王源“王同学！王俊凯！”
王俊凯停步，转过身。
走廊窗外的光斜斜打在他肩上，给他整个人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但那双眼睛还是静的，静得让王源心里发虚。
王源“真巧啊哈！”
王源扯出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凑上前。
王源“你看这缘分！咱们一组！”
王俊凯“嗯。”
王俊凯应了一声，看了眼手表。
王俊凯“我还有课。联系方式已经发在课程群里了。确定第一次会议时间地点后通知我。”
他说完就要走，王源赶紧拦住。
王源“哎别急啊！要不咱们现在聊聊？你看，这调研……”
王俊凯“王源。”
王俊凯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
王俊凯“图书馆的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但小组作业是正事。”
他顿了顿，目光在王源脸上停留了一秒，那眼神让王源觉得自己像个被X光扫过的标本。
王俊凯“别演戏，别偷懒，别拖后腿。能做到吗？”
王源被这直白的三连“别”噎住了，半晌才梗着脖子回道：
王源“我什么时候演……好吧，那次是特殊情况！我正经起来还是很靠谱的！”
王俊凯似乎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像片羽毛，还没落地就被走廊的风吹散了。
王俊凯“最好是这样。”
王俊凯“我还有解剖课，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步伐稳而快，在转角一闪就不见了。
王源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忽然觉得这秋日的风，怎么有点刺骨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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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小组会议定在周四下午，学校后街那家叫“芋见”的奶茶店。
店里飘着一股甜腻的香精和奶精混合的味道，墙上贴着幼稚的卡通贴纸，音乐放的是某音热门歌曲，吵得人脑仁疼。
王源到得最早——纯粹是因为下午没课，又不想在宿舍待着。
他挑了最里头靠窗的卡座，屁股还没坐热，就看见一个女生推门进来。
女生扎着清爽的高马尾，穿着米白色的卫衣和浅蓝色牛仔裤，帆布鞋洗得有些发白但很干净。
她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目光与王源对上，便笑着走过来。
那笑容很标准，嘴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
胡渐青“你好，是王源同学吗？我是胡渐清。”
她声音清亮，伸出手。
王源赶紧站起来握手。
王源“是我是我！你好你好！坐坐坐！”
胡渐清坐下，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浅绿色的活页夹，一支按动笔，还有一个便携的保温杯，整整齐齐摆在桌上。
王源看着那架势，莫名觉得自己面前坐了个即将主持会议的CEO。
胡渐青“我查了一下课程群，我们组还有王俊凯、周疏白、何栖也三位同学。”
胡渐清翻开活页夹，里面已经打印了几页资料。
胡渐青“我初步想了想，调研可以分几个模块：实地走访、问卷调查、居民访谈、数据分析。我们可以先……”
王源“等等等等。”
王源赶紧打断。
王源“人还没齐呢，不急不急。喝点什么？我请客！”
胡渐清笑了笑，那笑容依然得体。
胡渐青“不用了，我带了水。那我们等等其他同学。”
正说着，门又被推开。
进来的是个高个子男生，穿着黑色的衬衫和卡其色长裤，肩宽腿长，手里拿着个深蓝色的文件夹。
他眉眼生得端正，但眉头微微蹙着，显得有些严肃。
目光在店内一扫，锁定他们这桌，便径直走来。
周疏白“周疏白。”
他自我介绍简短有力，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坐下后便把文件夹放在桌上。
周疏白“抱歉，刚下课。”
周疏白“这是我从市统计局官网找到的近五年相关区域人口结构变动数据，可以作为背景参考。”
王源和胡渐清对视一眼。
胡渐清接过文件夹。
胡渐青“谢谢周同学，很用心。我是胡渐清，这是王源。”
周疏白点了点头，看向王源。
周疏白“机电的王源？上学期校级数学竞赛一等奖？”
王源一愣。
王源“啊……是，你怎么知道？”
周疏白“获奖名单公示过。”
周疏白说，语气没什么起伏。
周疏白“那你负责后期数据建模分析部分应该没问题。”
王源干笑两声。
王源“哈哈，好说好说……”
他心里却嘀咕，这人怎么跟查户口似的。
又等了约莫十分钟，奶茶都快被王源喝完了，门才被“砰”地一声撞开。
一个女生慌慌张张冲进来，栗色的长发有些凌乱，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背着一个看起来容量惊人的链条包。
她站在门口喘气，眼睛急切地扫视店内，看到他们这桌，眼睛一亮，小跑过来。
何栖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一叠声地道歉，声音娇脆。
何栖也“我是何栖也！艺术设计学院的！路上我的耳环掉了一只，找了好久……”
她边说边坐下，把那个沉甸甸的链条包“咚”地放在桌上，震得胡渐清的保温杯都晃了晃。
然后开始翻包，口红、粉饼、小镜子、纸巾、钥匙串……零零碎碎摊了一桌，就是没见着笔记本或笔。
王源看着她翻找，忍不住问：
王源“何同学，资料……带了吗？”
何栖也“资料？”
何栖也抬起头，眨着粘了精致睫毛膏的大眼睛，忽然“啊”了一声，脸色一下子白了。
何栖也“我打印好的调研计划草案和参考案例……好像……好像落在教室了！不对，可能是图书馆？还是食堂……”
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奶茶店的背景音乐还在欢快地唱着“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胡渐清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尽量让声音保持温和：
胡渐青“没关系，何同学，资料可以再准备。我们先把分工和初步计划定下来。”
周疏白则直接皱起了眉，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周疏白“何栖也同学，小组作业需要基本的准备和责任感。”
周疏白“如果你连基础资料都能遗失，后续的实地调研和数据收集工作如何保证？”
何栖也的脸更白了，眼圈似乎有点红。
何栖也“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点粗心……我现在回去找！”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
王源“算了，现在回去也未必能找到。”
王源摆了摆手，心里那股爱凑热闹和即兴发挥的劲儿又上来了。
王源“不就是个初步计划嘛！现编一个也行！你看啊——”
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前倾，做出副正经八百的样子。
王源“老旧社区公共空间，核心矛盾无非就是‘老人要晒太阳下棋，小孩要骑车打球，大妈要跳广场舞，年轻人嫌吵’。”
王源“咱们就围绕这个，设计问卷，拍点照片，采访几个典型人物，最后数据一分析，建议弄几个‘错峰使用’、‘功能分区’、‘文明公约’什么的，齐活！”
他说得眉飞色舞，手还比划着。
胡渐清听得一愣一愣，周疏白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周疏白“错峰使用？具体时段如何划分？依据是什么？”
周疏白“功能分区需要考虑现有空间规模和居民使用习惯，你的分区标准是什么？‘文明公约’的制定主体和约束力如何体现？”
周疏白“你刚才说的，全是空泛的概念，没有一项有具体可操作的方案支撑。”
王源被问住了，支吾道：
王源“这、这不就是初步想法嘛……具体细节可以慢慢完善……”
周疏白“而且……”
周疏白拿出手机，快速点了几下，屏幕转向王源。
周疏白“你刚才提到的‘老人小孩大妈年轻人’需求矛盾，是五年前一篇网络文章的概括，数据来源不明，观点已经过时。”
周疏白“最新的社区研究显示，矛盾焦点已经向‘公共设施老化与维修责任’、‘外来租客与常住居民的空间争夺’转移。”
王源“……”
何栖也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小声说：
何栖也“我……我觉得王源同学说得也挺有道理的呀……”
胡渐清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虽然嘴角还努力维持着上翘的弧度，但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
胡渐青“同学们，我们还是……务实一点。资料没了，我们可以重新收集。”
胡渐青“周同学的数据很有用，王源同学的思路……也算打开了方向。”
胡渐青“我们是不是先确定一下调研的社区选点？我这里有几个备选……”
#王俊凯“我来晚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王俊凯不知何时站在了桌旁。
他换了件浅蓝色的T恤衫，外面罩着白色的衬衫，手里没拿书，只拿着手机。
他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零碎物品、胡渐清僵住的笑脸、周疏白严肃的神情、何栖也无措的表情，以及王源那一脸“被抓包”的讪讪。
#王俊凯“解剖实验延长了。”
他简单解释，拉开何栖也旁边的椅子坐下。
#王俊凯“进行到哪了？”
胡渐清像是见到了救星，语速飞快地把目前状况——何栖也丢失资料、王源即兴发挥、周疏白的质疑——简述了一遍。
王俊凯听完，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向何栖也：
#王俊凯“资料确定找不到了？”
何栖也缩了缩脖子，小声：
何栖也“我……我再打个电话问问室友有没有看见……”
她说着开始拨手机。
王俊凯又看向王源。
#王俊凯“你的‘方案’，有书面记录吗？”
王源“……没，随口说的。”
#王俊凯“那就当作没说过。”
王源“喂！”
王俊凯没理他，转向胡渐清和周疏白。
#王俊凯“胡同学整理的框架很清晰，周同学的数据是很好的基础。”
#王俊凯“资料遗失是意外，但确实影响了进度。”
#王俊凯“我建议，今天先确定调研的社区地点和具体分工，周末前每人根据分工重新收集基础资料，周日晚上线上会议汇总，讨论具体方案。”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带着一种严肃的条理性，像一阵清冷的风，吹散了奶茶店甜腻空气里弥漫的焦躁。
胡渐清明显松了口气。
胡渐青“我同意。”
周疏白思索片刻，也点了点头。
周疏白“可以。社区选点我补充一个‘明光里’，那里正在进行微改造，矛盾比较典型。”
何栖也挂了电话，哭丧着脸。
何栖也“室友说没看见……对不起大家，我周末一定把资料补上！”
王源看着瞬间被组织起来的局面，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表演”像个滑稽的独角戏。
他有点不服气，又有点说不清的泄气。
王俊凯似乎察觉到他情绪，目光扫过来，淡淡说：
#王俊凯“王源。”
王源“干嘛？”
#王俊凯“你数学好，负责最终的问卷数据统计分析和模型构建。”
#王俊凯“这部分需要严谨，不能‘即兴发挥’。”
王源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哼了一声。
王源“知道了知道了，我正经起来很厉害的好吧！”
分工很快在王俊凯的主持下敲定：胡渐清负责总体协调和报告撰写，周疏白负责法律法规和政策梳理，何栖也负责视觉记录（拍照、绘图）和部分居民访谈，王源负责数据，王俊凯负责实地调研的医疗应急保障（他坚持要加上这一条）和协助胡渐清。
#王俊凯“那就这样。”
王俊凯看了眼时间。
#王俊凯“我还有事，先走。具体事项群里沟通。”
他起身，对众人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步伐还是那样稳而快。
周疏白也收拾东西。
周疏白“我晚上有辩论队训练，先走一步。资料我会发群里。”
胡渐清笑着送走周疏白，转向何栖也和王源。
胡渐青“那我们也散了吧？何同学，我们一起走？路上你再想想资料可能丢哪儿了。”
何栖也感激地点头，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东西塞回那个巨大的包里。
王源慢吞吞地喝着已经凉透的奶茶，看着窗外。
暮色渐渐拢过来，街灯次第亮起，把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短短。
胡渐清和何栖也也走了。
奶茶店的服务生开始收拾隔壁桌的杯子，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王源忽然觉得，这被迫组成的小组，像一盘被胡乱搅在一起的拼图，每一块形状质地都迥异，硬要凑成一幅画，怎么看怎么别扭。
尤其是王俊凯。
那个人，平静得像口古井，扔块石头下去，都听不见多少回响。
他摸出手机，点开刚刚建好的五人小群。
群名被胡渐清改成了“第三调研组（文明和谐）”。
王源撇撇嘴，手指飞快打字。
王源「@王俊凯 王同学，既然咱们现在是队友了，图书馆那事儿翻篇了呗？」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直到王源走到宿舍楼下，手机才震动了一下。
王俊凯「嗯。」
就一个字。
王源盯着那个“嗯”字看了半天，不知怎的，忽然笑了出来。
行吧，至少没拆穿他上次装病。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吹着口哨上楼。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
明天周五。
后天周六……等等，周六好像约了郑觉打球？
调研？嗯，周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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