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将尽，屋里的喜气像是被谁抽走了似的。我坐在床沿，盖头遮着视线，但能听见外面宫人收拾东西的动静。远处飘来几句窃窃私语，无非是议论太子爷怎么还不进房。

我攥着盖头的手慢慢松了。这种场面，我早该想到的。

当年爹娘把我许给太子时，我就知道这不是什么良缘。可我还是抱着点念头，想着好歹是正妻，总不至于太过难堪。如今想来，自己真是天真得可笑。

屋里静得出奇，只有烛花爆开的轻响。我能感觉到萧锦就坐在我对面，却始终没靠近一步。他的呼吸声很轻，但那股子焦躁劲儿，透过盖头都能摸到。

我知道他在等谁。

果不其然，忽听得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来了又走。盖头下的空气一下子沉了下去，萧锦那边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紧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往门口去。

"殿下——"

是个女子的声音，柔得像水，我听着耳熟。是苏月儿。她来过了，又走了。

我闭上眼，心里一阵阵发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赵嬷嬷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端着盏茶轻轻放在桌上。她没说话，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我知道她在看我，也知道她心疼我。

但我不能哭。沈家的女儿，从娘胎里出来就没享过福，哪还有资格掉金贵的眼泪。

天快亮了，外头传来第一声鸡鸣。我忽然觉得累了，累得不想再耗下去。

"你等了整夜，终究是没等到想见的人。"

我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平静。对面的萧锦一僵，半晌没出声。

我扯下盖头，看着他。他果然是一脸惊慌，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这副模样，我见过不少次，在书房，在御花园，在朝会上，每一次他都这样。

"殿下若是想娶的是苏月儿，大可不必费这个周章。"我站起身，看着满屋子的红烛，"今日之事，咱们心照不宣就好。往后各居东西宫，互不打扰，如何？"

萧锦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我知道他在犹豫，他怕我闹，怕我把这事捅到皇上那儿去。

"你不必担心我会闹事。"我冷笑一声，"我沈清瑶虽不是什么烈女，但也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只要你给我个名分，我便安安分分做你的太子妃。至于别的……"

我顿了顿，看着他那张脸，心里一阵刺痛。

"殿下自便就好。"

他说不出话来，嘴唇动了动，最终只点了点头。

我转身走到窗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天快亮了，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

"赵嬷嬷。"我喊了一声。

"奴婢在。"

"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搬到东宫去。"

赵嬷嬷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走。她站在门口，看了萧锦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

我回过头，看着萧锦。他还在那儿坐着，手紧紧攥着椅子扶手，指节都发白了。

"殿下若真喜欢苏月儿，就别让她再进东宫。"我说完，转身往外走，"我沈清瑶不是那种会跟人争宠的女人。"

身后传来椅子倒地的响动，但我没有回头。

晨光洒在石板路上，我踩着露水往前走。赵嬷嬷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嬷嬷。"

"奴婢在。"

"你说，我是不是太傻了？"

赵嬷嬷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小姐不傻，只是心太软。"

我苦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回到东宫，我换了身素色衣裳，坐在书案前。赵嬷嬷给我泡了杯热茶，轻声道："小姐，这事要不要告诉老爷？"

我摇头："不必了。爹爹那边自有打算，我们不必多此一举。"

赵嬷嬷叹了口气："小姐打算怎么办？"

我盯着茶汤里自己的倒影，久久没有说话。

"嬷嬷，你说一个人要是被人伤透了心，还能不能重新站起来？"

赵嬷嬷愣了一下，随即跪下道："小姐何出此言？您可是沈家最聪明的女儿，怎么会因为一个男人就垮了呢？"

我笑了笑，眼眶有些发热。

"你说得对。我沈清瑶，可不是那种会为了男人掉眼泪的人。"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外头天已经亮了，阳光照在院子里，暖洋洋的。

"嬷嬷，帮我把账册拿来。我要好好看看东宫的产业。"

"是。"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不能再像个傻女人一样等着别人来疼我了。我要自己活得好好的，活得比谁都风光。

萧锦，你既然选择了苏月儿，那就一辈子守着她吧。可别忘了，你欠我的，迟早要还。

晨光初现，东宫后院的竹影斜斜地映在窗棂上。我翻着手中账册，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昨夜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里回放。萧锦那张脸，还有他点头时眼里闪过的那一丝如释重负，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

“小姐，厨房送来了早膳。”赵嬷嬷轻声提醒。

我抬眼看了眼桌上的青瓷食盒，一点胃口都没有。可我知道，从今天开始，我得好好吃饭、好好活着。

“搁着吧。”我说着，合上账册。

赵嬷嬷没动，站在我身边欲言又止。

我抬头看她：“有话就说。”

她迟疑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方才奴婢去库房取账本，听见几个宫女在议论……说是苏月儿今早去了太子殿，殿下亲自接见了她。”

我的心猛地一沉，但面上仍维持着平静。

“哦？”我淡淡应了一声，“她倒是来得快。”

赵嬷嬷咬了咬牙：“小姐，要不咱们也去一趟太子殿？不能让她这么嚣张！”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去干嘛？给人看笑话？”

赵嬷嬷急了：“可您是太子妃，名正言顺的正妻！怎么能让他们这样羞辱您？”

我轻轻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阳光正好，照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暖洋洋的。可我心里却冷得像结了冰。

“嬷嬷，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爹爹教我下棋的事？”

赵嬷嬷一愣：“记得啊，老爷说棋盘如朝堂，落子无悔。”

我点点头：“对，落子无悔。我沈清瑶既然嫁进了东宫，就不会退一步。”

我转过身，看着赵嬷嬷，眼神坚定。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忍让的沈清瑶。我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东宫真正的主人。”

赵嬷嬷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欣慰：“小姐终于想通了。”

我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启禀太子妃，太子殿下派人送来一封信。”

我接过信，拆开一看，果然是萧锦的手笔。

“明日辰时三刻，随我去太庙祭祖。”

我冷笑一声，将信纸扔进火盆里。

“嬷嬷，帮我准备祭祖的礼服。”

“是。”赵嬷嬷应声退下。

我知道，明天这一趟太庙，不会太平。

但我不怕。

因为我已经不是昨天那个坐在床沿等他掀盖头的沈清瑶了。

我是沈家的女儿，是大晟朝最尊贵的太子妃。

这一局棋，才刚刚开始。

第一章：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