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几天之后,盛纮便被通知去把儿子领回家。
林噙霜焦急地站在门前张望着,见到自家的马车后忙冲过去掀开帘子看,见到盛长枫烧得人事不知,心疼得当场落下泪来。
“阿娘,我们先把哥哥扶回去吧。”墨兰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盛纮,见他面色冷淡,咬了咬牙指挥人将盛长枫抬下来,又吩咐人去请大夫。
自那日在抄家之祸前转了一圈,盛纮心里有气,便对林栖阁淡了下来。
盛墨兰长这么大,头一次知道没了父亲的偏爱,连小厮侍女都能给她和母亲脸色,又气又怕又深思,没心思去想嫁入高门的事,只觉得像是看清了什么,回想过去的自己,浅薄得让人笑话。
盛长枫病好了,林噙霜终于分出心思思考如今的处境,正急得团团转时,不经意看见了坐在一边怔怔出神的墨兰,又气又急:“你这孩子,你父亲现在不来林栖阁了,你倒是一点都不急!”
墨兰的眼神没从窗外细雨上离开,只是怔怔道:“阿娘,你不觉得,对于父亲来说,我们林栖阁就像是锦上的花,只是点缀用的吗?”
林噙霜不转了,她惊愕地看着这个女儿,一时无言。
有时,她也会后悔,把盛长枫教成了这幅纨绔子弟百无一用的模样。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可太知道了!
对于盛纮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盛家,其次是他自己,她们林栖阁能不能排到第三都险——至少比不过能传承盛家、前程肉眼可见的远大的盛长柏。
若是盛长枫能比盛长柏有出息,不不不,哪怕是科举中第步入仕途呢,盛纮也会更重视她们林栖阁。
偏偏盛长枫是那个样子。
于是,她将全部心思放在了女儿墨兰身上。一方面,墨兰比不得盛长枫,盛长枫是男子,浑浑噩噩一生尚且有盛家兜底,总归能锦衣玉食,可墨兰若是遇人不淑过得寒酸落魄,以盛纮的性子,绝不会强硬地给她撑腰;另一方面,她深知对于女子来说,对重要的从来不是丈夫的欢心,而是切实可得的权力财富。
男人的宠爱,不过是获得权力财富的迂回手段。
所以她一门心思钻营,想让墨兰嫁入高门做正头娘子,便可保她一世富贵。
要是能压过王若弗生的女儿就更好了。
在她的影响下,墨兰便只能看见嫁人这一条通天之路,只是偶尔也会想,若她是男儿,必然不会比同胞兄长盛长枫差!
然而汴京城中风雨多变,宸贵妃母女异军突起,即将成为皇朝最尊贵的掌权者。
如今官家病重,宸贵妃执御笔定朱批,仪嘉公主举荐数位官员,其中仪嘉公主的伴读、英国公府的大姑娘张桂芬竟受官家亲封,在先前的禁军统领赵策英领旨抓捕叛党时,悄无声息领了副职,同顾廷烨一起掌管宫中半数禁军!
她是大宋第一位领男子官职的女性。
虽然还未上殿,但意义已然不同。
她是宸贵妃母女伸出的第一次试探。
墨兰敏锐意识到,若是张桂芬的官职稳稳保住了,日后,这两位天下最尊贵的女性一定会广招贤才,不择手段加重女性官员的比例——只因她们是天然的、最坚固的同盟,是她们握住天下最炙手可热的权势时,最坚定的托举。
昔日武皇有上官婉儿,墨兰不敢自比女相,但起草诏书总能做吧?那么,她自诩才高,还要一门心思嫁进高门,在后宅里困守一生吗?
想起那个看她时满眼痴迷的永昌伯府的六公子梁晗,墨兰犹豫不决。
一条前途坦荡的通天之路,与一条前途未明的坎坷之道,她要怎么选?
林噙霜还在定定看着她。
墨兰忽然笑了:“阿娘,从前你总说哥哥中举,便有希望给你挣来诰命,那么如今,为何我不能让你诰命加身?”
林噙霜惊得魂飞天外,失手打翻了茶盏。
“墨儿,你……”
墨兰忽然垂下眼睛,避开她的目光,轻声道:“没什么。”
没什么,时机未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