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堂中拉拉杂杂一大堆人,自然都听到了顾偃开的话,宁远侯府人心浮动。
被所有知情人默契压下的当初内情,隐约有了破土之势。
等到顾偃开的情况稳定了,顾廷烨才敢放心离开,回到他的院子,也是当初白若璇住过的正院。
一堆猜测堵在他心中,让他看上去失魂落魄,常嬷嬷回来时差点没吓了一跳。
“哥儿,你这是……”
顾廷烨幽幽抬眼,问:“嬷嬷,到了现在,你还不肯告诉我……关于我娘的事吗?”
常嬷嬷脸色一变,强笑道:“姑娘……姑娘的旧事,哥儿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其实顾偃开说那些话时,她还没进屋子,后来忙忙碌碌又是抓人又是请大夫,还要敲打下人,更没人敢把那些话告诉她了。
此刻的常嬷嬷心里打鼓,只想着能不能含含糊糊应付过去,触及顾廷烨通红的眼眶时,心头忽而一软,又听他低低说道:“父亲说我娘没死……她只是,只是不想见我……”
常嬷嬷哑然,她自然知道自家姑娘的心结,也知道姑娘为什么不肯多见烨哥儿。如今姑娘过得很好,烨哥儿只把她当做姨母,日后见到姑娘与仪嘉公主母女情深,便不会更伤心了。
只是顾廷烨却执着地要求一个真相。
他的思绪仿佛被分成两半,一半做出脆弱的姿态引常嬷嬷说出真相,另一半却冷眼瞧着她面上的犹豫之色,清醒又绝望地意识到,他的姨母,或者说……他的母亲,真的不爱他。
至少比起她对仪嘉毫不掩饰的爱意,她没有那么爱他。
常嬷嬷还是抵不住顾廷烨的苦苦哀求,叹着气将当初百转千回的旧事半遮半掩地告诉了他。
夜幕低垂时,院子里渐次亮起灯火,一道人影石像般立在灯笼下,光影打在他面上,更显得他眼神幽深难明。
宁远侯府有赵祯放的人,后来都成了白若璇的眼睛。
白若璇毫不意外常嬷嬷会违背她的意思告诉顾廷烨真相,只是悠然等着她的好儿子来质问她。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顾廷烨仿佛毫不知情般独自与侯府那些虎狼周旋,稳如泰山,稳占上风。
从不曾试图求助她这个母亲。
宁远侯府的事闹得有些大,仪嘉很快也得知了细节,更知道了顾偃开当众说出的那些话,以及坊间渐起的传言。
向来爱笑的公主面上笑容不变,只是眸中闪过冷锐锋芒,告知驸马她要进宫后,便乘着帝王亲赐的车舆进宫寻白若璇。
“母妃,如今坊间隐有传言,瞧着虽然像是意外,可幕后不知多少人出了力气呢。”公主依偎在母亲膝上,抱着母亲的腰,低声道。
白若璇一手拿着奏章翻看,一手轻轻抚过她柔顺的发丝,笑道:“明面上冲着本宫,实则还是为了皇位闹出的事端。”
“那可要告诉父皇?”仪嘉抬头问道。
白若璇摇了摇头:“你父皇近来身体不适,这些事处理起来难免耗费心神。流言蜚语从来难以禁绝,昔日章献太后二嫁先帝,难道没有人指指点点?”
她笑着点了点仪嘉的额头,“当我们站到世人难以企及的高处,便是有人心怀不满,难道还能伤到我们皮毛?”
“那顾廷烨那边……”
白若璇淡漠道:“不用多管,他不是小孩子了。”
仪嘉点点头,话锋一转,说:“父皇先前说有意寻一稚子为嗣,有没有看上哪家的孩子呀?”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你呀,想知道怎么不来问父皇?”
仪嘉闻言转身,见赵祯被内侍扶着从帘后走来,面色略显憔悴,神色却依然温和慈爱。
“官家怎么出来了?病还没好呢。”白若璇起身,语带埋怨,手上却接过他伸过来的手掌,走到他身边。
入手便清晰感觉到他又瘦了,手上胳膊上几乎能摸到骨头。
白若璇心中蓦然一酸。纵然她早就做好赵祯驾崩的准备,暗中为执掌天下权瞒着他做了许多事,可到底相伴多年,他待她如珠如宝,如今见他病骨支离,心中怎么能不痛?
“听他们说仪嘉进宫了,就出来看看。”赵祯坐到她身边,嘴上说着仪嘉,眼神却温柔地看向白若璇,手上也没有放开她。仪嘉见状,十分自然地坐到了他另一边。
仪嘉这时候也不着急问嗣子的事,端起一杯温度正好的水送到赵祯面前,关心道:“父皇您正病着,女儿怎么能拿这些事去打扰您休养?昨日女儿寻到一位名医,正准备禀报母妃,允他入宫为父皇诊治呢。”
“咳咳……”赵祯摇头,“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不需要做那些无用功了……”
“官家!”白若璇正听着他们父女说话,听到这一句,手上用力拉了一把,眼含心疼:“你说什么呢!也不知道是谁,昨日还说想和我白头偕老,现在就开始说这些丧气话了。”
赵祯见她生气,连忙从善如流地改口:“那便让仪嘉明日带那大夫进宫吧。”
仪嘉赶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