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临的……女儿……你……终于……来了……”
那嘶哑、干涩、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古代实验室中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是锈蚀的锯齿在夏柠的神经上狠狠拉扯。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四肢冰冷僵硬,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认识父亲!他知道她的身份!这个如同从古墓中爬出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火光摇曳,映照着灰袍人那张苍白枯槁、眼窝深陷的脸。他的眼睛异常大,瞳孔在幽暗中似乎没有焦点,却又死死“锁”在夏柠身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专注。他的嘴唇依旧在无意识地翕动,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上的灰袍破烂不堪,露出下面瘦骨嶙峋、几乎看不到血肉的肢体,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布满了诡异的暗红色纹路,仿佛是血管,又像是……某种药液侵蚀的痕迹。
他不是鬼,但比鬼更让人心悸。他像是一个被遗弃在这地下炼狱中、经受了某种非人折磨后残存下来的……“东西”。
“你……你是谁?”夏柠的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干涩变形,短刃横在身前,却感觉不到丝毫安全感。对方身上没有杀气,只有一种冰冷的、死寂的诡异。
灰袍人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在艰难地“启动”着某些早已锈死的机能。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枯枝般的手,指了指夏柠,又指向她怀中——那里揣着刚刚找到的皮质卷轴和琉璃瓶。他的喉咙里再次发出“嗬嗬”的怪响,断断续续地挤出字眼:“东……西……他……留给……你的……钥匙……”
钥匙?是指这些卷轴和药引?父亲留给她的?这个人知道父亲在这里留下了东西?!他和父亲是什么关系?!
“你认识我父亲?他……他在这里留下了什么?”夏柠强迫自己冷静,试图从这诡异的存在口中套出信息。
“认……识……”灰袍人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那深陷的眼窝中,竟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痛苦和……狂热?“很多……年前……他……来过……找……答案……”
父亲来过“烬余”?在很多年前?来找答案?找什么答案?关于“牵机”?还是关于别的?
“他找到了吗?”夏柠急切地追问。
灰袍人沉默了,那诡异的、没有焦点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夏柠身后的某个虚空处,久久不语。实验室中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那令人窒息的甜腻腐朽气味。
就在夏柠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灰袍人忽然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找……到了……也……没找到……”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洞,“他……看见了……真相的……影子……但……影子……会……吞噬……”
看见了真相的影子?影子会吞噬?这如同谶语般的话语,让夏柠的心沉了下去。父亲当年究竟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又遭遇了什么?
“你到底是谁?”夏柠再次问道,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怎么会在这里?变成……这个样子?”
灰袍人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枯瘦如柴、布满诡异纹路的手,仿佛第一次认真审视这具躯壳。“我……是……守门人……也是……囚徒……”他的声音飘忽,“守着……秘密……也被……秘密……囚禁……很多……很多年了……”
守门人?囚徒?他是被囚禁在这里,看守“烬余”秘密的人?是谁囚禁了他?“三羽”吗?
“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夏柠追问。
灰袍人似乎被这个问题触动了,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的“嗬嗬”声,那双异常大的眼睛中,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混杂着恐惧、怨恨和一丝癫狂的光芒!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夏柠,嘶声道:“是……他们!是那些……想要……成神……的疯子!用……药……用毒……用……我们……做……试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在石室中引起嗡嗡回响,仿佛濒死野兽的哀嚎。他枯瘦的手臂挥舞着,指向周围那些破损的丹炉和器皿,情绪激动得难以自持。
试验?!夏柠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这个灰袍人,是当年“三羽”或者其前身,在这里进行“牵机”或其他禁药人体试验的幸存者?!他身上的诡异纹路和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就是试验的后遗症?!
巨大的震惊和悲愤涌上夏柠心头。父亲当年看到的“真相影子”,是否就包括这些惨无人道的人体试验?
“他们是谁?‘三羽’的人吗?”夏柠强压着翻腾的情绪,继续问道。
“三……羽?”灰袍人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他歪了歪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取代,“是……是‘主人’!是那些……戴着面具的……‘主人’!他们……要炼出……控制人心……的‘神药’!要……长生!要……掌控一切!”
戴着面具的“主人”?这描述,与“影杀”的首领,与“三羽”高层可能佩戴面具的习惯吻合!看来,当年在此主持试验的,就是“三羽”的核心成员,或者其前身组织!
“你知道‘赤阳髓’吗?你知道怎么用它克制‘牵机’之毒吗?”夏柠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手不自觉地按住了怀中那滚烫的“赤阳髓”。
听到“赤阳髓”三个字,灰袍人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更加复杂的光芒——渴望、恐惧、痛苦交织。“赤……阳……髓……”他喃喃重复,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颤抖,“至阳……之精……是……钥匙……也是……毒药……”
钥匙?也是毒药?什么意思?
“告诉我!怎么用它!”夏柠上前一步,急切地逼问。
灰袍人似乎被她突然逼近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向后瑟缩,背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身体蜷缩起来,双手抱头,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声,仿佛回忆起了极其可怕的经历。
“不……不能说……说了……他们会知道……会来……会……”他语无伦次,神智似乎又开始混乱。
夏柠心急如焚,却不敢再逼。她看得出,这灰袍人的精神早已不正常,时清醒时癫狂,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就在这时,灰袍人忽然停止了颤抖,缓缓抬起头,那双异常大的眼睛再次“看”向夏柠,但这一次,目光似乎穿透了她,望向了更深远的地方。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空灵:
“小姑娘……你要找的答案……不在这里的……瓶瓶罐罐里……”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实验室另一侧、那扇半掩的锈蚀铁门后方,一条更加黑暗、似乎向下延伸的狭窄通道,“在……下面……在‘心炉’里……他……把最后的……‘钥匙’……和……‘锁’……都留在那里了……”
下面?心炉?最后的钥匙和锁?
夏柠的心脏狂跳起来!难道“烬余”遗址还有更深、更隐秘的核心区域?父亲留下的最关键线索,在那里?
“心炉在哪里?怎么下去?”她追问。
灰袍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重新蜷缩回角落的阴影里,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和神智,又变回了那具沉默的、如同化石般的存在。只有那微弱的、带着甜腻腐朽的呼吸声,表明他还“活着”。
问不出更多了。
夏柠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十一还在上面等着,追兵也可能随时找到这里。她必须立刻做出决定:是带着已经找到的卷轴和药引立刻返回,还是……冒险深入灰袍人所说的“心炉”?
风险巨大。“心炉”必然更加危险。但那里可能有父亲留下的最终答案,有关于克制“牵机”、甚至揭开“三羽”核心秘密的关键!
她看了看怀中滚烫的“赤阳髓”,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仿佛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袍守门人(囚徒),最终咬了咬牙。
来都来了,岂能空手而回?哪怕下面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一闯!为了父亲,为了那些枉死的人,也为了……一线生机!
她不再犹豫,最后看了一眼那灰袍人,然后握紧火把和短刃,转身走向那条通往更下层的黑暗通道。
通道入口狭窄,倾斜向下,台阶早已破损不堪,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碎石。空气更加沉闷,那股甜腻腐朽的气味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金属被高温灼烧过的焦糊味?
夏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向下的黑暗和越来越浓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变化——通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用某种暗沉金属整体铸成的门!门上没有任何花纹和锁孔,只有正中央,镶嵌着一个巴掌大小、与夏柠手中那枚铜钱上的十字刻痕一模一样的凹槽!
又是十字刻痕!这里是“心炉”的入口?!
夏柠的心脏狂跳起来。她颤抖着手,取出那枚一直贴身收藏的铜钱,对比了一下门上的凹槽,大小形状完全吻合!
钥匙!这枚铜钱,果然是打开最终秘所的钥匙!灰袍人说的“最后的钥匙”,就是指它吗?那“锁”又是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将铜钱对准凹槽,缓缓按了下去。
“咔哒……嘎吱……”
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机括运转声响起!厚重的金属门,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极致灼热与阴寒的诡异气流,猛地从门缝中涌出!同时,门内深处,隐隐有暗红色的、如同地底熔岩般的光芒透出!
夏柠被那诡异的气流冲得后退一步,稳住身形,举起火把,向门内望去。
只看了一眼,她便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僵立当场!
门内的景象,超出了她所有最坏的想象!那根本不是什么“心炉”,而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连接着幽冥与炼狱的恐怖空间!
而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无法思考的刹那——
“咻!”
一道乌光,毫无征兆地,从她身后通道的黑暗中疾射而来!直取她的后心!速度快到极致,狠辣到极致!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