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晶体构成的迷宫仿佛没有尽头,冰冷的回响在廊道间往复传递,如同亡者的叹息。那饱含痛苦与暴虐的咆哮声间歇性地从深处传来,每一次都让晶体微微震颤,也牵动着张小北紧绷的神经。
他走在最前,【能量感知】提升到极致,警惕着四周。这里的环境极其诡异,能量惰性极强,却又在深处蕴藏着难以言喻的狂暴。他体内的【血脉回响】之力在这里变得异常活跃,仿佛回到了某种故乡,又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星萤被他半搀扶着,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零一的意识仍在缓慢凝聚,手背上的印记传来断断续续的、如同梦呓般的杂乱信息流,显然这片“源初之墟”的环境对她核心逻辑的冲击极大。
小雅悬浮在一旁,充当着向导与稳定器。她额角的碎片稳定地散发着光辉,驱散着周围环境中那股试图侵蚀意识的绝望低语。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封存着破碎历史的苍白晶体,眼神中充满了悲悯。
“这些‘错误’与‘残渣’……并非毫无价值。”小雅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它们记录了每一次循环的终结,每一次失败的尝试。理解它们,或许就能找到循环的漏洞,找到……打破它的方法。”
“理解这些绝望?”张小北看着一块晶体中冻结的、某个文明在虚空瘟疫中哀嚎湮灭的景象,眉头紧锁。那股浓烈的负面情绪几乎要透过晶体溢散出来。
“不是认同,是认知。”小雅纠正道,她指向迷宫的一个岔路口,“这边。那个迷失的守护者……它更近了。它在呼唤这块碎片,也在抗拒它。”
他们循着指引拐入一条更加狭窄的晶体廊道。这里的晶体颜色更深,内部封存的光影也更加扭曲、黑暗。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类似金属锈蚀又带着腐臭的怪异气味。
突然,走在稍前方的张小北猛地停下脚步,将星萤护在身后。
前方的晶体墙壁上,渗透出了粘稠的、沥青般的黑色物质。这些物质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汇聚成形,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幻着痛苦面容的人形轮廓。它没有发起攻击,只是用无数双空洞的眼睛“望”着他们,发出无声的哀嚎。
【检测到高浓度‘信息怨念’聚合体……逻辑污染风险极高……】零一断断续续的警告在张小北脑海中响起。
张小北握紧了拳头,能量在掌心凝聚,准备随时发动攻击。
“等等,北哥。”小雅却阻止了他。她上前一步,额角的碎片光芒温和地洒向那黑色的怨念聚合体。
没有净化,没有驱逐。
那聚合体在七彩光芒的照耀下,扭曲变幻的速度慢了下来。那些痛苦的面容逐渐变得平静,空洞的眼神中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意识”。它(或者它们)抬起“手”,指向迷宫更深处的某个方向,然后如同燃尽的灰烬般,缓缓消散,只在地上留下一小片焦黑的痕迹。
“它们……在指路?”张小北有些愕然。
“它们是曾经的‘变量’,是试图反抗却失败的先驱。”小雅的声音带着一丝哀伤,“它们的怨念源于不甘,而非纯粹的恶意。碎片的力量,能让它们短暂地‘回忆’起最初的目的。”
依靠着这些突然出现、又突然消散的“墟灵”指路,他们避开了一些能量极度不稳定的危险区域,行进速度反而快了不少。张小北心中的警惕未减,但对这片“源初之墟”有了更复杂的认知。这里不仅是坟场,也是一座由无数失败铸就的、残酷的纪念碑。
随着深入,周围晶体中封存的景象也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是文明的毁灭,而是出现了一些个体挣扎的画面——有守望者与不可名状的怪物血战至死,有科学家在实验室里面对疯狂的数据崩溃,也有像张澜那样的人在虚空中留下最后的讯息……
张小北甚至在一块巨大的暗红色晶体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与母亲周青有着几分相似的女子身影,她站在一片燃烧的花海中,回头望来,眼神中充满了决绝与……期盼?
他的心猛地一抽。
“这些是……”他声音干涩。
“重要的‘变量’,对循环产生过显著影响的个体。”小雅解释道,“他们的‘信息残响’更加强烈,也更接近……真相。”
真相。父亲追寻的,母亲守护的,敌人觊觎的真相。
就在这时,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走出了狭窄的晶体廊道,踏入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空间的中心,并非实物,而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苍白锁链虚影缠绕束缚着的……光之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个破碎的王座轮廓。
而在漩涡下方,匍匐着一个巨大的身影。
它依稀保持着类人的形态,但身躯是由无数破碎的晶体、扭曲的金属和蠕动的阴影强行拼凑而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乱气息。它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开合、喷吐着污浊能量的裂口。之前那痛苦的咆哮,正是源自于此。
它就是那迷失的守护者。
在它那庞大的、由阴影构成的“手”中,紧握着一块巨大的、黯淡无光的苍白晶体碎片,形状与小雅额角的碎片隐隐呼应。
感受到小雅身上碎片的气息,那迷失的守护者猛地抬起头(如果那能称之为头),裂口张开,发出更加狂暴、充满憎恨的咆哮!恐怖的声浪夹杂着精神冲击席卷而来!
张小北立刻展开【精神屏障】,将昏迷的星萤护在身后,自己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这怪物的精神力量远超之前的墟灵!
小雅悬浮上前,七彩光芒大盛,试图与它沟通:“冷静……我们不是敌人……我们带来了‘钥匙’……”
回应她的,是守护者挥出的、由阴影与破碎晶体构成的巨爪!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狠狠拍下!
张小北眼神一厉,知道沟通已然无效。他猛地将星萤推向角落,体内【血脉回响】之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奔腾起来!他没有选择硬撼,而是将力量集中于双脚,【敏捷】属性爆发,身影如同鬼魅般侧滑,险险避开这毁灭一击!
巨爪拍在晶体地面上,留下一个深坑,溅射出的阴影能量腐蚀着周围的一切。
“零一!”张小北在心中疾呼。
手背上的印记灼热!一缕缕银蓝色的数据流光终于冲破了墟境的压制,在张小北身前迅速凝聚,勾勒出零一略显虚幻但眼神锐利的光影。
【分析目标:代号‘残骸守护者’,状态:深度迷失,核心逻辑被‘循环错误’污染超过87%。弱点:其手中持有的‘守护者碎片’与原初权限不兼容,产生排异反应,是其痛苦的根源之一。】零一的声音带着高速运算的杂音,但信息精准。
碎片是它的痛苦根源?
张小北瞬间明悟。这迷失的守护者,恐怕是在某次循环中试图强行融合权限碎片对抗“终末”,却失败了,导致自身被污染、扭曲,成为了这片墟境的囚徒和怪物!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守护者裂口中喷出一道污浊的黑色洪流,所过之处,连苍白晶体都被侵蚀、溶解!
躲不开了!
张小北正要强行催动【虚空聚能射线】以攻对攻,一道七彩的光幕却抢先一步,挡在了黑色洪流之前。
是小雅!
她双手前推,额角的碎片光芒如同燃烧!那污浊的洪流撞击在光幕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竟被牢牢挡住,无法寸进!但小雅的身体也微微颤抖,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小雅!”
“北哥……攻击它手中的碎片!那是它的‘锚点’,也是它的‘枷锁’!”小雅急促地喊道,声音带着吃力。
机会!
张小北眼神一凝,不再犹豫。他将对“钥匙”之力的所有感悟,对血脉的理解,对打破循环的渴望,尽数融入这一击之中!他没有使用不稳定的【虚空聚能射线】,而是将力量高度压缩,凝聚于指尖,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贯穿虚空的银白色光束!
【血脉回响·破妄一击!】
咻——!
光束如同跨越了空间,精准无比地射向守护者紧握那块黯淡碎片的手掌!
感受到威胁,守护者发出惊恐与暴怒交织的咆哮,试图缩回手臂,但已经晚了!
银白光束并非直接破坏碎片,而是在触及的瞬间,引发了碎片内部残留的、与“钥匙”同源的权限之力!
嗡!!!
那块黯淡的碎片猛地爆发出短暂却强烈的苍白光芒!与守护者身上混乱的能量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吼——!!!”
守护者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真正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嚎叫!它拼凑而成的身躯剧烈扭曲,阴影与晶体疯狂剥落!它紧握碎片的手掌在光芒中开始崩解!
趁此机会,零一的光影双手虚按,释放出强大的数据流,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守护者因痛苦而短暂暴露的核心逻辑区,试图剥离那些根深蒂固的“错误”污染!
小雅也咬紧牙关,将更多的七彩光芒注入光幕,抵挡着守护者因剧痛而更加疯狂的能量爆发。
张小北一击之后,微微喘息,紧盯着那在光芒中挣扎崩溃的庞大身影。
他能感觉到,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记忆和信息,正随着守护者的崩溃,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这片空间,也冲击着他的意识。
在这信息的洪流中,他捕捉到了一些破碎的画面:
——一个冰冷的、由无数光符构成的巨大协议,标题赫然是:《终末轮回·最终条款》…… ——奈奥·拉特的身影,并非高高在上的神祇,而是带着枷锁,站在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机械结构前,眼神复杂…… ——“上面”的首领,站在一片由无数屏幕构成的墙壁前,屏幕上显示着无数文明的兴衰,他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对“权限”的贪婪……
以及,最后定格的一个画面:
他的父亲,张澜,浑身浴血,站在一个类似此刻他们所在的球形空间里,面对着那个旋转的、被锁链束缚的光之漩涡,回头望来,眼神中不再是疲惫,而是……决然的希望,嘴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找到……‘心’……”
轰!!!
迷失的守护者彻底崩解,化为无数飞散的苍白光点和扭曲的阴影,最终消散于墟境之中。它手中的那块黯淡碎片也随之碎裂,化为齑粉。
球形空间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中心那被锁链束缚的光之漩涡依旧在无声旋转。
小雅撤去光幕,身体一晃,险些栽倒,被张小北及时扶住。她的消耗极大。
零一的光影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显然刚才剥离污染的逻辑操作对她自身也是一种锤炼和补充。
星萤在角落发出了一声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茫地看着四周。
张小北扶着虚弱的小雅,望着那漩涡,望着父亲残影最后指示的方向,回味着那两个字。
“心”?
那不是力量,不是权限,不是任何具象的东西。
那是什么?
迷失的守护者被消灭了,但更大的谜团,如同这无尽的苍白迷宫,刚刚揭开一角。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迷宫某处,几双冰冷的电子眼,正透过晶体的折射,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上面”的触须,早已悄然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