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密室密不透风,唯有角落的青铜烛台燃着三支牛油蜡烛,橘红火焰被气流搅得剧烈晃动,将两人的影子在石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一出无声的困兽之戏。容锦亭身着玄色蟒纹王袍,腰间玉带束出挺拔身形,摄政王的威仪在昏暗光影中愈发沉凝,他指尖抵着冰凉的石桌,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落在对面的云情礼身上。
云情礼一袭月白儒衫,虽面带倦色,眉宇间却仍透着“知天先生”的清隽气度。这位名扬天下的绝顶谋士,此刻却不复平日的从容,双手紧紧攥着衣襟,指节泛白,眼底布满红血丝,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摄政王,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容锦亭未答,只是提起石桌上的酒壶,为两人各斟满一杯烈酒。酒液入杯的声响在寂静密室中格外清晰,他推过一杯给云情礼:“知天先生向来算无遗策,怎么今日反倒问起我来了?”
“我算得准天下大势,算得准朝堂博弈,却算不透一个元湘薇!”云情礼猛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灼烧喉咙的痛感让他稍稍镇定,却也点燃了积压许久的崩溃,“当年师歌恕将她托付给我时,我曾立誓护她周全。可她……她将异世之物公之于世,搅动国运,如今朝野上下皆称她为‘妖后’,矛头直指我云家!我殚精竭虑,却连让她收敛锋芒都做不到,这样的局面,我撑不下去了!”
他猛地攥住容锦亭的王袍衣袖,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锦缎撕裂:“摄政王,你比谁都清楚,她本是你的女人!第一世她初遇的是你,若不是我告知先帝她母亲有孕害她抄家,她早该是你的摄政王妃。第二世她重生归来,选夫之夜我横插一脚故意支开你,才得以娶到她。可我现在才明白,我根本不配拥有她!”
烛火映照下,云情礼的眼中满是痛苦与不甘:“我知道我们的感情终究无法善终,我给不了她安稳,也兜不住她的过错。现在我把她还给你,你带她走,好不好?你是她的命定之人,只有你能护她。”
容锦亭缓缓抽回衣袖,指尖拂过被攥皱的衣料,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云情礼,你错了。你不该把她还给我,你该把她交给齐诡。”
“齐诡?”云情礼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后退一步,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暴怒,“那个行事乖张、喜怒无常的疯子?你让我把元湘薇交给一个疯子?她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你忍心让她再落入那般人手中?”
“忍心?”容锦亭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在密室中回荡,“比起让她遗臭万年死无葬身之地,交给齐诡才是她唯一的生路!你号称知天先生,知天知地,能测风云变幻,能断家国前程,独独不知道你的妻子元湘薇,独独看不清她的命途归处!”
云情礼被他怼得气血上涌,脸色涨红:“我怎么会不懂她?我知道她善良执拗,知道她心怀苍生爱民如子,知道她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知道她看似温婉实则桀骜!”
“你懂的不过是她的表象!”容锦亭步步紧逼,目光如炬,“你知道她身上背负的业力有多深重吗?你知道她将异世之物带入这世间,早已搅动了天道平衡吗?你以为凭你的智谋,凭我的权柄,就能护住她?错!大错特错!”
他指着云情礼的胸口,字字铿锵:“元湘薇的命,不在你手里,不在我手里,在齐诡手里!她这一世历经四任丈夫,你是第三,齐诡是第四。师歌恕给了她守护却不知如何与她相处,你给了她安稳的家却无力兜底,我能给她至高的尊荣却管不住她的执念,唯有齐诡,那个你眼中的疯子,才能接住她所有的好与坏!”
云情礼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反驳:“齐诡与她天差地别,根本不是一路人!他视规矩如无物,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护好她?”
“正因为他是疯子,正因为他与她截然不同,他才能护她!”容锦亭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天命的苍凉,“当局势失控时,齐诡的意愿高于一切。这世间没人能强迫他做任何事,却也没人能阻止他想做的事。你想想,若是元湘薇的好处,齐诡一分得不到,可她所有的过错,所有的麻烦,都要让他来承担,他会心甘情愿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云情礼骤然凝固的脸庞,继续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齐诡再疯癫,也逃不过人的本性。长久以往,他心中必然生出不满与烦躁。元湘薇的政敌何其多,一旦察觉到齐诡的一丝不耐,定会大做文章,掀起舆论风暴。到那时,元湘薇不仅会身败名裂,更会性命难保,而国运也会因齐诡的不满一落千丈,万劫不复!”
云情礼的脸色由红转白,身体微微晃动,他踉跄着扶住石桌,眼中的暴怒渐渐被难以置信取代:“你是说……命运让她嫁给齐诡,是为了让齐诡也能得到她的好处?”
“正是!”容锦亭重重颔首,“只有让他们成为夫妻,共享荣光,共担罪责,齐诡才能在得到元湘薇陪伴与生机的同时,心甘情愿地为她兜底一切过错,平息所有风波。这才是命运的真正用意!你以为我不想娶她吗?第一世我便对她情根深种,第二世看着她选择你,我心中的痛不比你少!可我比谁都清楚,我护不住她,我的理智,我的规矩,我的世俗牵绊,都让我无法成为那个能为她承担所有后果的人。”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压下了眼底的酸涩:“师歌恕将她交给你,是认清了自己的局限;你现在该做的,就是认清你的宿命,将她交给齐诡。这不是背叛,不是不爱,而是唯一能让她活下来,能让这天下安稳的办法。”
云情礼呆立在原地,密室中的烛火依旧摇曳,却仿佛照进了他心中最昏暗的角落。他想起自己与元湘薇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她眼中的星光,想起她不顾一切推行异世之法时的执拗,想起朝堂上那些欲杀之而后快的眼神。容锦亭的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醒了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懂元湘薇,懂她的理想,懂她的善良,却从未真正看清她身上背负的命运之重,从未看清自己无力承载的现实。他号称知天先生,却终究算错了自己与她的缘分,算错了她的命途归处。
“为什么……偏偏是齐诡?”云情礼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喑哑。
容锦亭望着他,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坚定:“因为这世间,只有一个齐诡,只有他那样的疯子,才能在局势失控时,凭着一己意愿力挽狂澜;只有他,才能在得到元湘薇的好处后,毫无怨言地为她承担所有过错。这是命运的安排,是元湘薇的劫,也是你的劫。”
密室中的烛火渐渐平稳,光影不再晃动,两人的身影在石壁上静静伫立。云情礼的肩膀缓缓垮了下来,眼中的所有情绪都化为一片死寂的平静。他知道,容锦亭说的是对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第三任丈夫,终究只是元湘薇生命中的过客,而那个名为齐诡的疯子,才是她命定的救赎之人。云情礼明白了容锦亭是元湘薇命定之人却不是她的救赎之人只有齐诡能救她。
“我知道了。”云情礼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会亲自将她送到齐诡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