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尽时,容锦亭的声音在书房里愈发沉凝,字字戳中命运的要害:“元湘薇的因果,从来都是双重执念缠缚——既要百姓安居乐业、盛世绵长,又要一份不染尘埃的纯粹爱情。可这世间哪有两全法?”
他指尖划过命册上“圣夫人”三字,墨色晕染间似带着无尽唏嘘:“她选了云情礼,选了那份明目张胆的偏爱与纯粹。云情礼待她是真,护她是真,可乱世棋局、朝堂风暴,从来不是一腔赤诚就能摆平的。如今太平盛世虽至,可朝中守旧派积怨已深,恨她破格行事、触怒旧制,明里暗里煽风点火,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局势早已失控,国运崩塌的阴影就在眼前。”
容锦亭抬眼看向云情礼,目光里带着几分悲悯:“你护得了她的周全,却平不了这朝堂乱局;你能给她满心欢喜的爱情,却解不了国运倾颓的危局。这世间,唯一能压住守旧派气焰、理顺朝堂秩序、挽回国运的,从来只有齐诡。可他早已因湘薇的选择心死,在她封圣夫人之后便甩下所有责任远去,如今再无人能掣肘那些老狐狸。”
此刻的金銮殿上,元湘薇一身朱红朝服,凤冠下的眉眼清冷如霜。阶下,以礼部尚书为首的守旧派官员跪了一地,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颤抖:“圣夫人此举违背祖制!女子干政已是大逆不道,竟还欲推行新法,动摇国本!臣等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治圣夫人不敬先祖之罪!”
声浪此起彼伏,震得殿内梁柱似乎都在嗡嗡作响。元湘薇立于殿中,指尖攥得发白,却依旧脊背挺直:“诸位大人口口声声说祖制,可祖制是让百姓安居乐业,而非让尔等固守陈规、阻碍革新!新法推行半年,江南水患已平,西北粮草充盈,百姓温饱有余,这难道不是实打实的功绩?”
“功绩?不过是旁门左道!”礼部尚书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圣夫人仗着陛下宠信,勾结异臣,更改赋税、革新吏治,实则是在培植私党!长此以往,朝堂将无宁日,江山社稷危在旦夕!”
元湘薇冷笑一声,声音清亮如钟:“勾结异臣?不过是任用贤能;更改赋税,只为减轻百姓负担。诸位大人若是真心为了江山,便该睁眼看看民间疾苦,而非困在自己的利益圈子里,对着利国利民的新法横加指责!”
她深知,这些守旧派并非真的忠于祖制,不过是新法触动了他们的既得利益。可她偏要争——为了那些在苛政下挣扎的百姓,为了自己“让天下无饥馑”的执念,她不能退。
可交锋半日,守旧派依旧死缠烂打,甚至有人以死相逼,撞向殿中盘龙柱。鲜血溅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刺得人眼睛生疼,也让朝堂局势彻底陷入僵局。元湘薇看着那片刺目的红,忽然觉得一阵无力。
云情礼快步上前,将她护在身后,对着阶下怒喝:“尔等竟敢在金銮殿上撒野!再敢放肆,休怪本将军不客气!”可他的怒火,在守旧派“为国捐躯”的大义凛然面前,显得格外苍白。那些老谋深算的官员,早已摸准了云情礼“重情轻权”的软肋,知道他虽手握兵权,却不愿真的对老臣动武,更不懂朝堂上的迂回制衡。
退朝后,元湘薇回到寝殿,卸下凤冠,疲惫地靠在椅上。云情礼端来热茶,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心疼不已:“薇薇,要不……先暂缓新法?守旧派势力太大,我们不必硬碰硬。”
元湘薇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倔强:“我不能退。百姓好不容易盼来好日子,我若是松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她抬手抚上云情礼的脸颊,声音温柔却坚定,“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选了你,不是要你为我遮风挡雨,而是想与你一同守护这天下。只是……”
她的声音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她想起齐诡在时,朝堂之上从无人敢如此放肆。那个男人虽心思深沉、算计百出,却总能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将所有乱局扼杀在萌芽之中。可她终究选了纯粹的爱情,推开了那个唯一能与她共撑大局的人。
夜色渐深,寝殿内烛火通明。元湘薇屏退左右,独自坐在案前,铺开一卷新法草案,指尖蘸着墨汁,在纸上细细推演。她将现代所学的制度精髓与当下国情相融,删改着可能被守旧派钻空子的条款,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沙沙的声响,映着她眼底不眠的光。
忽然,她想起自己曾在古籍中见过的“民声议政”之法,心头一动。守旧派以“祖制”为盾,她便以“民心”为矛。她当即提笔,在草案旁增补一条:各州府设“议事堂”,由乡绅、农户、工匠代表共商地方事务,新法推行效果由百姓评议,评议结果直接呈报朝堂。
不仅如此,她还暗中调动自己培养的暗线,收集守旧派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那些人表面标榜清正廉洁,暗地里却兼并土地、克扣粮饷,这些罪证,便是刺破他们“忠君爱国”假面的利刃。她甚至动用了微弱的法术,将江南百姓感念新法的书信、西北将士温饱后的感谢信,化作漫天纸鸢,在京城上空飞舞,让全城百姓都能看见新法的成效。
守旧派得知后,果然气急败坏,联名上书指责元湘薇“妖言惑众”。可这一次,元湘薇不再与他们争辩,而是直接将收集到的罪证呈给陛下,又带着议事堂代表入宫,让百姓亲口诉说新法带来的改变。
金銮殿上,百姓代表的质朴话语,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守旧派的罪证摆在眼前,让他们无从抵赖。陛下看着阶下群情激愤的百姓,又看看元湘薇坚定的眼神,终于下旨:“新法照旧推行,守旧派涉事官员一律查办!”
本以为风波暂平,可查办令下,却彻底点燃了朝堂的火药桶。守旧派并未就此蛰伏,残余势力联合被新法触动利益的藩王与世家,暗中串联造势,将“女子干政”的罪名渲染得沸沸扬扬,甚至编造出“元湘薇妖术惑国、欲篡权夺位”的流言,在民间散布恐慌。
而革新派见元湘薇站稳脚跟,也愈发激进。年轻官员们联名上书,要求彻底废除所有旧制,清算所有与守旧派有牵连的官员,甚至提议剥夺世家封地、收回藩王兵权。这般激进的主张,不仅让守旧派恨之入骨,也让朝中中立派心生忌惮,更激起了地方藩王的强烈反抗——西北藩王直接上书陛下,指责革新派“破坏祖制、动摇根基”,暗指元湘薇“纵容下属、意图削藩”,言语间满是威胁。
朝堂之上,两派的争斗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每次上朝,必是唇枪舌剑、剑拔弩张,甚至有人在殿上大打出手。革新派痛斥守旧派“固步自封、误国误民”,守旧派辱骂革新派“趋炎附势、助纣为虐”,双方互相弹劾、彼此构陷,奏折堆积如山,大多是指责对方的罪状,竟无一份是商议国事的折子。
元湘薇夹在中间,进退维谷。她想安抚守旧派,放缓改革步伐,却被革新派指责“软弱妥协”;她想约束革新派的激进言行,又被守旧派视为“心虚退让”。流言蜚语如影随形,宫中甚至传出“陛下已对元湘薇心生不满,欲废黜其圣夫人之位”的传闻。
容锦亭虽手握重权,却只能疲于奔命——既要派人追查流言源头,又要防备藩王异动,还要保护元湘薇的安全。可他越是强势,守旧派便越是借机渲染“外戚专权”的恐慌,让局势愈发混乱。
元湘薇站在寝殿的窗前,望着宫外漫天的阴云,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她想要的不过是百姓安居乐业、朝堂清明有序,可如今,却因新旧之争,让整个国家再次陷入动荡的边缘。两派的不满日益升级,仇恨早已超越了政见分歧,变成了不死不休的争斗。
为了缓和矛盾,元湘薇决定召开朝堂议事会,邀守旧派、革新派与中立派共同商议新法修订之事,承诺将吸纳合理意见,暂缓激进条款的推行。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场本为求和的议事会,竟成了两派冲突的爆发点。
议事堂内,各方官员按位次落座,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元湘薇刚开口提及“新法可酌情修订”,革新派领头的年轻御史便拍案而起:“圣夫人!新法利国利民,岂能因宵小之辈的阻挠而妥协?守旧派余孽不死,朝堂永无宁日!”
这话瞬间点燃了守旧派的怒火,前礼部尚书的门生当即反驳:“竖子狂妄!若不是你们急功近利、肆意妄为,怎会引得天下非议?圣夫人莫要被这些奸佞蒙蔽,早日废除新法,方能平息民怨!”
“你等贪官污吏的爪牙,也配谈民怨?”革新派官员怒斥,“若不是你们兼并土地、中饱私囊,百姓怎会盼着新法推行?”
“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们勾结圣夫人,妖言惑众!”
争吵瞬间升级,桌椅碰撞声、怒骂声混杂在一起。有守旧派官员抓起案上的砚台砸向革新派,正中一人额头,鲜血当即涌出;革新派官员见状群起而攻之,议事堂内顿时一片混乱,连中立派官员都被波及,有人试图劝解,却被双方推搡在地。
元湘薇站在堂中,厉声呵斥:“住手!都给我住手!”可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混乱之中,无人理会。她看着眼前因仇恨而扭曲的面孔,看着议事堂内狼藉的景象,心头一阵冰凉——她试图缝合的裂痕,不仅没有愈合,反而被撕得更碎。
就在此时,一名中立派老臣悄悄退至堂外,让人递来一封密信给元湘薇。信中写道:“两派之争,根在利益,而非政见。可暂设‘过渡署’,由新旧官员共同任职,各司其职;新法条款分三年逐步推行,既保革新成效,亦给旧势力缓冲之机。”信末还附了一份拟好的过渡方案,细节周全,既不违背元湘薇的革新初衷,又给了守旧派台阶。
元湘薇握着密信,眼底闪过一丝微光。这或许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可她也清楚,无论是激进的革新派,还是顽固的守旧派,都未必会接受这份“折中”。但她没有退路,只能放手一搏。
议事堂内的混乱渐渐平息,两派官员怒目而视,等待着元湘薇的决断。她深吸一口气,展开密信,缓缓念出过渡方案。话音刚落,革新派便率先反对:“此法太过保守,岂不是纵容守旧派?”守旧派也不甘示弱:“共同任职?简直是与虎谋皮!”
反对声再次四起,元湘薇却异常坚定:“此事已定。若有不愿遵从者,可自请辞官,陛下与本宫绝不强留。”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目光扫过堂内众人,“国之安定,重于派系之争。若尔等执意以私怨误国,本宫便只能以国法处置!”
堂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试图调和的元湘薇,竟会如此强硬。中立派老臣悄悄颔首,眼底露出赞许之色。元湘薇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震慑,后续的阻力依旧重重,可她终于找到了一丝破局的希望。
可这份希望很快便被残酷的现实击碎。守旧派表面默认了过渡方案,暗地里却动员了所有潜藏势力,向革新派发起了铺天盖地的攻击。世家大族动用财力收买革新派官员的家仆,搜罗所谓的“罪证”;藩王暗中调兵,以“清君侧、诛佞臣”为幌子,逼近京城外围;甚至连宫中宦官都被策反,在陛下耳边不断吹风,诋毁革新派“结党营私、意图谋反”。
元湘薇试图阻拦,她一面下令彻查造谣者,一面让暗线保护革新派核心官员的安全,可守旧派的势力早已盘根错节,渗透到朝堂内外的每一个角落。她的政令要么被阳奉阴违,要么被直接搁置,连陛下都在流言与藩王的压力下,对她渐渐生出疑虑,不再像从前那般无条件信任。
容锦亭更是焦头烂额。他亲自率军驻守京城要道,防备藩王异动,可西北、西南的藩王早已形成同盟,兵力远超他手中的禁军;他想抓捕那些散布流言的核心人物,却发现对方背后牵扯着数个百年世家,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更大的动乱。他甚至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势力,却依旧如同杯水车薪——守旧派积攒了数百年的力量,早已不是他一个武将能够抗衡。
革新派在守旧派的连环攻势下节节败退。先是几名核心官员被诬陷下狱,接着是地方上的新法推行据点被捣毁,更有年轻官员遭到暗杀,尸体被抛在京城街头,旁边贴着“妖党下场”的字条,震慑人心。恐慌开始在革新派内部蔓延,不少官员为求自保,要么辞官归隐,要么转而投靠守旧派,昔日的革新阵营瞬间分崩离析。
国运,在这场无休止的内斗中悄然动摇。江南漕运因官员内斗陷入停滞,粮船积压在运河之上,导致沿岸百姓再次面临粮荒;西北边境因军饷被克扣,士兵哗变的传闻不绝于耳,邻国也趁机蠢蠢欲动,频频挑衅;民间物价飞涨,流言四起,百姓对朝廷的不满日益加剧,多地出现小规模的暴动。
元湘薇站在金銮殿的丹陛之上,看着阶下空荡荡的革新派站位,听着宫外传来的百姓怨声,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她曾以为,凭着自己的执念与勇气,总能护住这太平盛世,可如今才明白,有些困境,不是单凭决心就能冲破;有些风暴,不是她和云情礼联手就能阻挡。
容锦亭一身戎装,满身风霜地闯入殿中,铠甲上还沾着尘土与血迹:“薇薇,西北藩王已渡过黄河,距京城不足三百里,要求陛下诛杀所有革新派官员,否则便要兵临城下!”
元湘薇闭上眼,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她想起自己曾对百姓许下的承诺,想起与云情礼并肩时的憧憬,想起那些为新法牺牲的年轻官员。局势已然紧张到了极点,守旧派的攻势步步紧逼,革新派溃不成军,国运如风中残烛,而她和云情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走向失控,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