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亭对元湘薇说:“薇薇,你总说那些从未来带来的水车、化肥、甚至织布机,让田亩增产、衣料变多,老百姓碗里的饭稠了、身上的衣暖了,便是天大的好事。可你盯着眼前的炊烟袅袅时,何曾见过这炊烟之下,国运正在一寸寸消融?世间从没有凭空而来的福祉,未来之物就像带毒的蜜糖,甜了一时,却要整个王朝用根基来偿。
你看那改良水车,仅凭一人之力便能灌溉百亩良田,的确让农户们省了气力、多了收成。可你想过吗?原本十户人家要合力引水,春日里同修沟渠,夏日里共抗旱情,这份协作里藏着乡里的羁绊,藏着对天时的敬畏。如今水车一转,各家顾各家,沟渠年久失修,邻里情谊淡了,更有人觉得“人力不如器物”,渐渐丢了耕作的本心。百姓不再感念朝廷兴修水利的恩德,只盼着你再拿出些“未来神物”,人心就这样散了。
国运是什么?是千万百姓的念想与认同聚成的力量,是君臣百姓各安其位、各守其道的和谐共振。从前农户丰收,会感念皇恩浩荡;工匠得利,会珍惜官府护持的市集。可现在,他们感激的是“未来”,依赖的是你带来的器物,朝廷的存在感越来越弱,君王的号召力越来越虚。这种人心的背离,就是对国运最直接的损耗——当百姓不再将希望寄托于家国,而是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未来之物”,国家的根基便成了流沙。
再说说那化肥,一袋下去能让庄稼疯长,可比农家肥省事百倍。可你知不知道,这东西伤了土地的根本?老辈人说“地力需养”,春耕秋耕、轮作休田,都是顺应天地规律的法子。如今化肥催熟的土地看似肥沃,实则三五年后便会板结荒芜,到时候旧的耕作法子丢了,化肥又总有耗尽的一天,百姓拿什么活命?更可怕的是,这突如其来的丰饶让州县官滋生了贪念,他们虚报收成邀功请赏,朝廷依此定税,等土地肥力衰退、收成骤降时,苛税已减不下来,只会逼得百姓流离失所。
流民是国运的蛀虫。你带来的织布机让手工作坊一夜倒闭,那些靠纺线织布谋生的妇人、匠人,没了生计只能逃荒。他们在路上劫掠作乱,官府要派兵镇压,耗的是军饷、损的是兵力。这些人原本是安分守己的子民,是国运的组成部分,如今却成了扰乱秩序的隐患。这不是未来之物的错吗?它打破了原本“男耕女织”的平衡,却没带来新的营生,就像猛地抽走了支撑社会的一根梁柱,塌下来的只会是整个秩序。
还有更隐秘的代价。你带来的体温计能测寒热,却让郎中丢了望闻问切的本事;你带来的钟表能定时辰,却让百姓忘了依日月作息的规矩。这些看似细小的改变,正在一点点磨灭这个时代的文明根基。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道”,就像草木要顺着节气生长,强行用未来的“术”去扭转,只会让整个文明变得不伦不类。就像有人说的,先进技术若没有匹配的社会伦理,只会引发更大的混乱。
你或许会说,这些只是暂时的阵痛,等大家适应了就好。可薇薇,国运经不起阵痛。它就像一盏油灯,人心是灯油,秩序是灯芯,你带来的东西看似添了光,实则在烧灯油、剪灯芯。从前边境告急,将士们想着保家卫国,靠着一股血气能以少胜多,这就是国运加持;如今大家都想着“有未来神物不怕敌寇”,斗志弱了,军备松了,真等敌人打过来,那些只能用一次的器物坏了,剩下的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前几日太岳山的修士来说,天地间的灵气与人心共振才成国运。现在人心都系在那些外来之物上,灵气散了,连朝臣议事都少了从前的沉稳笃定,多了些急功近利的浮躁。这不是国运在衰退是什么?你以为的好日子,是用几代人的安稳换来的;你以为的“无代价”,是国运在默默代偿。
我见过丰收后的土地寸草不生,见过织布匠沦为乞丐,见过百姓对着器物跪拜却忘了祭祀天地。这些景象背后,是国运一点点流逝的声音。未来之物或许能解一时之困,却救不了一世之国。真正的好日子,要靠百姓自己耕作,靠朝廷悉心治理,靠君臣同心同德,这样攒下的国运才坚实,这样的安稳才长久。薇薇,别再盯着那些外来的蜜糖了,再尝下去,整个王朝都要为这份甜付出亡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