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通商律法》的鎏金封面被指腹磨出毛边,容锦亭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黑血顺着封面上“利通万民”的刻字蜿蜒而下,在纸面晕开如凝血的花。师歌恕的折扇抵在案头,扇骨压着漕运司急报,“三千漕船冻阻河西务,百万石粮米霉变”的字迹被烛火映得狰狞。
“你瞧这律法!”容锦亭猛地将册子掼在地上,封面与地砖相撞的脆响惊得窗外夜鸟扑棱飞起,“当初推行时,她拍着胸脯说‘废除官运专营,商民共利可解千年漕困’。结果呢?长运法废弛不过三月,漕船堵在河道里冻成冰棺,运军哗变,粮商囤货,她倒好,竟要学那前朝‘水兑寄囤’的旧例,还说‘民船分流便可化解拥堵’!”
师歌恕俯身拾起律法册子,指尖拂过封面上的霉斑——那是上月江南粮商联名抗议时,泼在上面的霉米痕迹。“她忘了前朝先皇下令支运改长运的血泪。”他声音发冷,展开袖中漕运图,红笔圈出的冻阻河段如锁链缠颈,“支运法虽有民运之苦,却能借转般仓避过封冻期;如今官运一废,商船各自为战,既无程限约束,又无粮仓调剂,可不就成了如今这般乱象?”
“最荒唐的是云情礼!”容锦亭突然剧烈咳嗽,心口幽蓝咒文随喘息明灭,“漕运司求他拿主意,他竟捧着元湘薇画的‘漕运改制图’点头称是,说什么‘民船自有变通之法’。他可知天津港的寄囤费已涨至粮价三成?可知运军为避冻阻,故意在河道拖延,把漕粮私售给囤粮商户?”他抓起案头断裂的漕船模型,木质残骸散落如碎骨,“这蠢货连‘冻阻从来不是天灾,是制度崩坏的人祸’都不懂,还顺着她的天真瞎折腾!”
师歌恕的目光落在律法封面的血痕上,恍惚忆起三月前的朝堂。元湘薇踩着绣鞋站在丹陛上,将这份律法举过头顶,身后的云情礼捧着“民运利国”的奏疏附和,全然不顾户部尚书“废官运则失调度,弃长运必遭冻阻”的泣血劝谏。如今想来,那时律法封面上的鎏金,原是用今日漕运劳工的血汗镀就的。
“她以为撕了官运旧制,就能让商民自觉遵守规矩?”容锦亭的声音淬着冰,指腹狠狠刮过封面,仿佛要将那些天真的字句剜去,“前朝曾改兑运为长运,尚且设水次仓、定程限法,才勉强撑起四百万石漕粮。她倒好,一句‘通商自由’便废了所有规制,云情礼还帮着她圆谎,说‘市场自会调节’。这等连漕运基本盘都看不清的蠢货,能教她什么?教她如何用律法封面,盖住河西务的粮米霉变味,还是遮住运军哗变的血痕?”
律法册子从师歌恕手中滑落,封面朝下砸在地上,“利通万民”四字被阴影吞没。窗外传来漕运司的急马蹄声,新的战报穿透雨幕:“江南漕工围堵粮署,索要冻阻赔偿”。容锦亭望着案头摇曳的烛火,心口咒文的光芒愈发黯淡——他仿佛已看见,这份被天真浸透的律法,终将被漕运的血与泪彻底封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