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安的手指死死攥着那封京城急信，纸张被捏得发皱，边角都卷了起来。烛火在帐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帐布上，拉得老长，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殿下。”亲卫低着头，声音压得很轻，“太后娘娘的懿旨已经送到关外，萧世子……已经启程。”
“滚出去！”她猛地站起身，脚下一绊，整个人踉跄了一下。亲卫不敢多言，连忙退了出去。
帐内只剩下风声穿过缝隙发出的呜咽，还有她粗重的呼吸。
明斓掀帘而入时，正看见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碎成几块的玉佩。那玉佩是萧庭初十四岁从军时，亲手刻了一夜才雕出的平安符。如今裂成了两半，像极了他们之间再也拼不回去的情分。
“你这是干什么？”明斓上前一步，想夺过她手中的碎片。
沈荣安猛地一甩手，将玉佩残片掷向帐壁。一声闷响后，碎屑四溅。
“别碰我！”她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阿玲也进来了，手里还拿着刚调配好的药。她扫了一眼地上的信纸残骸，又看了看沈荣安发红的眼尾，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蹲下来收拾。
“你们谁也不准让他进来。”沈荣安喘着气，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封锁所有关口，擅放一人者，斩！”
“可是殿下——”明斓刚开口，就被沈荣安瞪了一眼。
“我说话没听懂吗？！”她怒吼，嗓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痛意。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沈荣安脸色骤变，猛地弓起身子，双手撑住案几，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阿玲扔掉药碗，快步上前：“血契又发作了！快，扶住她！”
明斓赶紧上前，却被沈荣安一把推开：“别碰我！都给我滚出去！我死也不会让他来！”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撕裂了整个帐篷的寂静。
阿玲咬破指尖，迅速在空中画出一道符文，轻轻按在沈荣安背后。符光闪烁，隐约压住了那些扭动的暗红纹路。
“你要救他，就得让他来。”阿玲低声说，“血契认主，只有命定之人才能逆转。否则，七日之内，魂飞魄散。”
“闭嘴！”沈荣安猛地转身，一把抓住阿玲的衣襟，眼中赤红，“我宁可魂飞魄散，也不要他的命来换！”
阿玲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看着她，眼神里藏着一丝怜悯。
明斓站在一旁，拳头紧握。她知道沈荣安不是在逞强，她是真的怕了。怕再一次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哪怕只是一次可能。
“殿下，冷静点。”她轻声道。
沈荣安松开阿玲，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帐壁上，呼吸急促。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无能为力。
“他不该来……”她喃喃道，声音里满是痛苦，“他明明可以好好活着……”
阿玲和明斓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帐外风雪呼啸，像是要吞没整个北境。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山道上，一匹战马正艰难前行。雪花落在它的睫毛上，化作细小的水珠。马背上的人身披战甲，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般。
萧庭初勒紧缰绳，眯着眼睛望向前方。风雪太大，视线模糊，但他知道，再往前走，就是北境。
怀中的玉佩贴着胸口，温热。那是沈荣安十六岁那年，在沙场上捡回来的一块玉石，亲手打磨，送给了他。她说：“带在身上，别丢了。”
他一直带着。
“驾！”他低喝一声，马儿吃力地迈开步子。
忽然，一道黑影从林间掠出，直扑而来。
萧庭初早有防备，拔剑迎上。寒光闪过，三名黑衣人倒地，咽喉处绽开血线。
他没有停留，继续策马前行。
第二波袭击来得更快。五名刺客从不同方向围攻，刀光交错间，马蹄被割，战马嘶鸣着栽倒在地。
萧庭初翻身落地，脚尖一点，稳住身形。手中长剑挽出一道银弧，逼退两人，反手一刺，挑断第三人手腕。另外两人趁机逼近，刀锋直取他后背。
他猛然回身，剑锋横扫，血光四溅。
最后一名刺客退后几步，冷笑道：“侯爷何必自寻死路？血契自有天命，你若执意插手，只会害了她。”
萧庭初抹去嘴角血渍，冷冷道：“我不信命。”
话音落下，他一剑刺穿刺客咽喉。
雪地上，五具尸体倒在血泊中。
他喘息着，低头查看手臂上的箭伤。方才混战中，左臂被划了一刀，血流不止。他扯下衣角包扎，却察觉伤口周围泛起淡淡黑气。
血毒。
他皱了皱眉，运起内力逼出毒素，冷汗瞬间湿透衣襟。
“你总是这样逞强。”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沈荣安的声音，仿佛她就站在他身边，伸手戳他额头。
他笑了笑，笑容却有些苦涩。
“这次换我来守护你。”他低声呢喃，从怀中取出那枚玉佩，轻轻摩挲。
远处，一座破庙映入眼帘。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进去，点燃篝火，铺开地图。
他必须赶在沈荣安彻底失控之前见到她。
他不能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北境军帐中，沈荣安终于缓过神来。
她靠在角落里，目光呆滞地望着帐顶。阿玲和明斓守在一旁，不敢出声。
“他……真的来了。”她喃喃道。
阿玲轻轻点头：“他已经在路上了。”
“我要杀了他。”沈荣安咬牙，声音里透着恨意，“他为什么就不听话？为什么非要往火坑里跳？”
明斓叹了口气：“因为他爱你。”
“爱？”沈荣安冷笑一声，眼角却泛起泪光，“爱有什么用？能救我吗？能让他活下来吗？”
阿玲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若他真来了……我们还能拦得住她吗？”
明斓没有回答。
她们都知道，沈荣安一旦下了决定，没有人能改变。
而此刻的沈荣安，正盯着北方的方向，嘴里喃喃道：“庭初……不要来……”
她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
晨曦微露，风雪渐歇。
山道尽头，一道身影缓缓出现。他一身战甲，满身风霜，步履蹒跚却目光坚定。
他抬头望向北境大营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
“荣安，等我。”
号角声忽然响起，惊飞寒鸦。
沈荣安猛然抬头，看向远方。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心跳加快。
“殿下！”亲卫冲进帐中，满脸惊慌，“安国公世子闯关了！他已经进山道了！”
沈荣安怔在原地，良久，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缓缓起身，走向帐外。
风雪未散，天地苍茫。
而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山道尽头一步一步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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