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安披着大氅,踩着积雪往山坡上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想走走。
雪还在下,不大,但冷得刺骨。她呼出的白气刚出口就凝成了霜。脚下发出“咯吱”声,像是踩碎了什么。她抬头看了看天,月亮挂在中天,银白一片,照得雪地发亮。
走到坡顶时,她看见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她坐着,手里拎着个酒壶。听到脚步声,他没回头,只说:“你来了。”
是萧庭初。
沈荣安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三年没见,他瘦了些,肩背却依旧挺直。风吹起他衣角时,露出腰间佩剑的一角,还是她送的那把。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
“等你。”他说,“我带了梅子酒。”
沈荣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她接过酒壶喝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像极了小时候偷喝的那坛。
“你还记得吗?”萧庭初忽然说,“你第一次喝酒就是这个味道。”
沈荣安笑了。她当然记得,那是他们十四岁的时候。她偷了父亲的酒,喝得醉醺醺的。萧庭初陪她在院子里吐了一晚上。
“那次你骂我傻。”她说。
“你现在更傻。”萧庭初递过酒壶,“明知有诈还往里冲。”
沈荣安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因为我知道他在等我。”
萧庭初的手一颤,酒洒出来一些。
“宁玄。”她继续说,“他临死前说过一句话。”
“什么?”
“他说,血契不可现世,长公主命格当应劫。”
萧庭初听完久久没说话。他望着远处的雪地,忽然笑了一声。
“原来你早知道自己会死。”他声音有些哑。
沈荣安没否认。她抬头看天,月亮很亮,照得雪地发白。
“太后说过,宁家最后一个人会来报仇。”她说,“可我没想过,那个人会是我。”
萧庭初看着她,眼里满是心疼。他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
“别怕。”他说,“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沈荣安靠在他肩上,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两人仍坐在雪地上,谁也没说话。远处传来鸡鸣声,天也该亮了。
沈荣安悄悄闭上眼,睫毛上凝着霜。她似乎已经看到结局,而萧庭初却还蒙在鼓里。
她知道,有些事,终究要一个人面对。
营帐内,明斓正在收拾药箱。炭盆里的火苗忽明忽暗,映得她脸色有些发青。她低头看了眼药碗,药汁已经凉了。
帐帘忽然被掀开,冷风卷着雪粒扑进来。她抬头,看见沈荣安走进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伤口怎么样?”明斓问。
沈荣安解开大氅,露出手臂上的绷带。黑紫色的血渍透过纱布渗出来,像是要提醒她什么。
“还疼吗?”明斓一边换药一边问。
“还好。”沈荣安低声说。
明斓没再说话。她轻轻揭开旧纱布,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边缘发黑,像是腐烂的枝桠。
“毒还没清干净。”她皱眉,“‘断魂散’太烈,得慢慢调。”
沈荣安没说话。她盯着那伤口,眼神空洞。
“你和他……谈好了?”明斓小心地问。
沈荣安摇头。“没有。他想知道宁玄到底说了什么。”
明斓叹了口气。“那你告诉他了吗?”
“我说了。”沈荣安声音很轻,“但我没说全。”
明斓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她。“你想瞒到什么时候?”
沈荣安没回答。她转头看向帐外,雪还在下,天地一片苍白。
“我必须去峡谷。”她说,“那里有东西,只有我能拿到。”
明斓看着她,眼神复杂。“你知道他会担心。”
“我知道。”沈荣安苦笑,“可我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明斓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沈荣安终于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坚定。“我会解决这一切。”
明斓看着她,忽然觉得心里一沉。她认识沈荣安多年,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眼神。
那是决绝。
第二日清晨,萧庭初来到军营大帐,准备召集将领议事。他刚走进门,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他问。
一名亲兵跑进来禀报:“回将军,昨夜有人潜入敌营,杀了两名哨兵,取走了密信。”
萧庭初眉头一皱。“什么人?”
“不知是谁,只留下一支玉簪。”亲兵说着,递上一个锦盒。
萧庭初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翠玉簪。簪头刻着一只展翅的鹤,是他亲手雕的。
他心头一跳。
这是他送给沈荣安的簪子。
她昨晚去了敌营?
“立刻传令,封锁各处关卡!”他厉声道。
亲兵领命而去。
萧庭初站在原地,手紧紧攥着玉簪。他突然明白,沈荣安昨晚不是去散步,而是去执行一项危险的任务。
她一个人。
他转身大步走出大帐,寒风扑面而来。他抬头看向远方,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知道,沈荣安又要一个人去冒险了。
而这一次,他不能再让她独自前行。
与此同时,沈荣安正在营帐内整理行装。她将一封密信放在怀中,又取出一块玉牌,仔细系好。
这是宁玄留给她的最后一块令牌。
她知道,这封密信里藏着一个惊天秘密。如果她猜得没错,这场战争背后,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而她,必须亲自揭开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将大氅披上,拿起佩剑。
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转身,看见明斓站在门口。
“你要走了?”明斓问。
沈荣安点头。“我必须去。”
“他会拦你。”
“我知道。”她笑了笑,“但他拦不住我。”
明斓看着她,忽然红了眼眶。“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做这种事。”
“我答应你,我会活着回来。”沈荣安轻轻抱住她,“相信我。”
明斓没说话,只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荣安转身走出营帐,寒风扑面而来。她抬头看了看天,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她身上。
她知道,这一去,凶险万分。
但她别无选择。
因为她不只是沈荣安。
她是长公主。
她是大俞的守护者。
她是那个命中注定要应劫的人。
不管如何,她都会坚定不移的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