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这次亮得静，没带烟火气，先落在了云深不知处的静室。窗台上摆着盆新抽芽的兰草，是蓝忘机刚从后山移来的。案上摊着张画，画的是乱葬岗的春景——荒坡上冒出点点绿，一个黑衣少年蹲在田埂上，手里捏着颗刚挖的土豆，回头冲画外笑，眉眼亮得像落了星子。画旁压着支竹笛，笛身上刻着浅淡的“无羁”二字。
“含光君还在画魏前辈？”蓝思追端着茶进来时轻声问。蓝忘机指尖拂过画中少年的衣角，没抬头：“记不清细节了，怕忘了。”水镜外的蓝启仁恰好看见这幕，捏着书卷的手松了松——当年总斥魏无羡“顽劣”，却不知这顽劣里的鲜活，早被人刻进了心里，连时光都磨不掉。
画面轻晃，飘去了天庭的瑶池。温宁正蹲在土豆苗边数叶片，扶苏蹲在他旁边，手里拿着支彩笔，往叶片上轻轻点了个红点：“温宁哥哥，这样就知道它长了多少新叶啦。”温宁笑着点头，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见昊天与瑶池走来，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昊天的目光落在那盆土豆苗上，竟比看凌霄殿的星辰时还柔和些，“当年在乱葬岗，这苗是他唯一的盼头。”瑶池接过扶苏递来的彩笔，在另一片叶子上点了点：“如今盼头成了真，多好。”
水镜外的温情正在翻晒草药，听见这话，药篓里的“忘忧草”掉了两根——当年魏无羡总说“等土豆丰收了，就让温婆婆做土豆饼”，后来没等到，可如今在天庭，倒有扶苏陪着温宁数叶片，像把当年的遗憾，慢慢补回来了。
忽然，水镜里炸开串火星，哪吒扛着火尖枪从练兵场冲过来，身后跟着孙悟空和卫青。“天帝！王母！”孙悟空手里举着个大蟠桃，嚷嚷道，“俺老孙从花果山带了新摘的桃，给扶苏小娃娃尝尝！”扶苏刚要接，哪吒一把抢过去咬了口：“猴哥你偏心！凭啥只给扶苏？”卫青在旁笑道：“三太子别闹，刚从人间带了蜜饯，比桃子甜。”
暖阁里顿时满是笑声。嬴政靠在门边看，李斯捧着新修的《天庭典志》过来，指着其中一页道：“陛下您看，温宁看管仙草的差事做得好，仙童们都夸他细心呢。”嬴政点头时，目光掠过水镜里蓝忘机画的那幅乱葬岗春景，轻声道：“魏婴……不，父皇当年在人间，也是这样把细处的暖，都给了旁人。”
画面又飘去了方寸山。菩提老祖坐在桃树下，石猴趴在他腿上，晃着尾巴问：“师父，俺以后取经路上，会不会遇上像蓝二公子那样的人？”菩提老祖摸着他的头笑：“会的。这三界里，总有人把‘等’字刻在心里，像蓝二公子等魏婴，像温宁等他护的人，也像你……等取经结束回山。”石猴似懂非懂地啃起桃核，桃汁沾了满脸。
水镜外的聂怀桑扇着扇子，忽然凑到聂明玦的残魂旁小声说：“大哥你看，不管是神是仙是凡人，心里都有个‘等’字撑着呢。含光君等了魏前辈十六年，温宁等了这么久才等来安稳，连孙悟空都在等取经……”聂明玦没吭声，但附着残魂的扇子轻轻晃了晃，像是默认了。
最后水镜定在了星河与人间的交界。昊天与瑶池站在云边，看着下方——云深不知处的静室亮着灯，蓝忘机还在对着那幅画添细节；天庭的暖阁里，嬴政正教扶苏写“暖”字；南天门下，哪吒和孙悟空还在抢蜜饯；乱葬岗的山脚下，老妇带着小姑娘给戏台前的石桌摆了碟瓜子，等下一场《夷陵记》开演。
星河的光落下来，把这些画面叠在一起，像幅晕染开的画——冷的、暖的、苦的、甜的，都融在了一起。瑶池轻声道：“这才是三界该有的样子。”昊天嗯了一声，指尖凝出的金光没再往别处去，只轻轻落在乱葬岗的土豆田上，让刚冒芽的苗儿，又挺了挺腰。
水镜暗下去时，山风里飘着戏台的唱词：“荒岗草芽生，笛音绕山行，旧人虽不在，心岸总同归……”
蓝忘机把画收进木匣时，匣底掉出块碎玉，是当年魏无羡送他的护身符，边角早磨圆了。他捏着碎玉笑了笑——心岸同归，不管在哪，总归是同归了。江澄在莲花坞的酒窖里翻出坛陈酒，贴着坛口闻了闻，是当年魏无羡偷藏的那坛天子笑，酒气里还带着点当年的野气。百家修士各自散了，走在路上时，都忍不住往天上望了望，觉得今晚的星子，比往常暖了些。
这轨迹啊，早不是从乱葬岗到凌霄殿的路了。是从“魏无羡”到“昊天”，又从“昊天”回到千万人心里的“魏无羡”——尘光叠了又叠，心岸终是同归了。往后不管过多少年，只要有人想起那支陈情笛，想起那盆土豆苗，想起静室里的画，就知道：有些存在，从来没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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