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再亮时，是在人间的一座戏台。台上正演着《夷陵记》，扮魏无羡的戏子披了件洗得发白的黑衣，手持竹笛作“陈情”模样，唱到“乱葬岗上草芽生”时，台下竟有老妇抹起了眼泪——是当年温氏老弱的后人，如今在夷陵山下开了家小铺子，逢年过节总要来戏台前站站。
“阿婆，这戏演得真？”旁边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拽着她的衣角问。老妇点头，指着眼角的皱纹笑：“真呢。当年魏公子教我们种土豆，手指冻得通红也不肯歇，就像戏里这样，看着野，心热得很。”
这话顺着风飘进天庭的观星台。昊天正凭栏看着人间万家灯火，瑶池端来件披风给他披上：“听见了？人间还记着他呢。”昊天拢了拢披风，目光落在水镜里的戏台：“记着就好。当年历劫断情，原是怕被牵绊误了秩序，如今才知，被人记着的牵绊，本就是秩序里的暖。”
暖阁里这会儿正热闹。嬴政拿着支人间送来的毛笔，教扶苏写“秦”字，李斯在旁磨墨，忽然指着窗外笑：“陛下您看，三太子又被猴哥缠上了！”
水镜镜头一转，南天门下果然闹得欢。孙悟空蹲在云柱上，揪着哪吒的莲花战甲晃：“小哪吒，上次借我的火尖枪还没还呢！快给俺老孙玩玩！”哪吒抱着枪往后躲：“要叫三太子！还有那枪是兵器，能随便借？”两人正拉扯着，卫青提着壶酒走过来，笑着往中间一站：“别闹了，刚从人间打了坛好酒，要不要尝尝？”孙悟空眼睛一亮，立刻丢开哪吒去抢酒壶，倒让哪吒愣了愣，随即也跟着笑起来——洪荒时的沉稳早被这人间烟火泡软了些，倒有了几分少年气。
水镜外的聂怀桑摇着扇子直乐：“原来神仙也爱抢酒喝啊。”聂明玦的残魂附在扇子上哼了声：“没规矩。”话虽硬，语气里却没了往日的厉色。蓝景仪凑过来：“聂宗主你看！卫青将军还跟他们喝酒呢，当年漠北之战多威风，如今倒像个邻家大哥！”
画面又飘去了方寸山。菩提老祖正给桃树剪枝，石猴蹲在他肩头递剪刀，忽然问：“师父，俺以后保唐僧取经，要是遇上像当年温氏那样的坏人，能打吗？”菩提老祖剪枝的手顿了顿，笑道：“能打，但别伤了无辜。就像你魏……就像天帝当年护着温氏老弱那样，辨得清善恶，才是真本事。”石猴似懂非懂点头，把剪刀往耳朵上一夹，又去摘桃子了。
云深不知处的藏书阁里，蓝忘机正翻着本新修的《百家纪事》，翻到“乱葬岗”那章时，指尖停在“魏无羡护温氏残部于乱葬岗，虽遭百家非议而不悔”一句。蓝曦臣走进来，见他盯着书页出神，轻声道：“思追和景仪刚才还说，想去夷陵看看戏台呢。”蓝忘机合上书，起身道：“去吧。”
水镜最后落在了乱葬岗的山巅。当年魏无羡吹笛的那块石头上，如今坐着个穿蓝氏校服的小弟子，正拿着支竹笛，断断续续吹《无羁》。山脚下的土豆田翻了新土，村民牵着牛走过，哼着戏台上的调子，炊烟袅袅升起，和天庭的云缠在了一起。
昊天与瑶池站在凌霄殿的丹陛上，看着这跨越仙凡的景象。嬴政和扶苏走过来，扶苏指着人间的炊烟笑：“祖父你看，像不像天庭的云？”昊天点头，忽然伸手，指尖凝出一点金光，轻轻弹向人间——那金光落在乱葬岗的石头上，小弟子的笛音顿时流畅起来，清越得能传到云深不知处。
水镜暗下去时，没人起身。
江澄在莲花坞的码头站了很久，最后对着夷陵的方向举杯——杯里是当年魏无羡爱喝的天子笑，酒洒在水里，漾开一圈圈暖纹。蓝忘机带着思追和景仪往夷陵去，路上遇见山民扛着土豆，笑着打招呼，像走在自家的地界。百家修士望着天庭的方向，忽然觉得那凌霄殿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威严，倒像个装着暖的家。
三界的弦歌还在唱，从乱葬岗的笛音到天庭的笑声，从人间的戏台到洪荒的旧影，缠成了一根绳，一头系着过去的苦，一头牵着如今的甜。往后千万年，不管是仙是凡，大概都会记得：有位帝尊曾落在人间，成了叫魏无羡的少年，护过荒山的苗，吹过破洞的笛；后来他回了天庭，却没丢了那点暖，让仙凡之间的云，都带着土豆田的香。
这轨迹啊，从来不是从低到高的攀，是从冷到暖的归。归到最后，万象都和了，连风里都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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