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江临舟站在艺术馆门口,低头盯着手机屏幕。
阳光从头顶的玻璃穹顶漏下来,在他脚边碎成一片片。他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灰色衬衫,袖口整洁,领口一丝不苟,像是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挡住那些藏在皮肉下的疼痛。
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未读短信,发信人写着“许医生”。
他没点开。
他知道内容。
心跳监测仪就贴在他胸口左侧,隔着衣服微微震动,像是在提醒他,这副身体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指节泛白。然后他迈步走进了艺术馆。
展厅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低语。
江临舟穿过一排排画作,目光落在一幅画上。
那幅画很大,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画面是抽象的,但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条医院走廊——冷色调的灰蓝交错,墙壁上的反光像水一样晃动,地板像是随时会塌陷。最引人注目的是画面中央一道暗红色的线条,蜿蜒向前,像心跳图,也像血管,又像是某种通往终点的指引。
《心跳》。
这是画的名字。
江临舟站在画前,一动不动。
他的呼吸有点急促,胸口一阵闷痛。他下意识地按住心口,手心出汗,掌心在墙上留下了一圈湿痕。
他看着那道红色线条,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原来死亡也是有形状的。”
他轻声说。
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展厅里荡开了一点回音。
林晚棠抱着一个画框从旁边经过,听到那句话时,脚步顿了一下。
她穿着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松散的马尾,手腕上缠着几圈蓝色丝带,那是她画画时用来固定手腕的。她怀里抱着的正是《心跳》的画框,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但她一直舍不得换。
她抬头看了眼江临舟的背影。
他站得很直,但整个人透出一种疲惫感,像是强撑着才没倒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
“您觉得这幅画在表达什么?”
她的声音温柔,带着一点点试探。
江临舟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死亡的邀请函。”
林晚棠皱了皱眉。
她放下画框,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幅画。
“不。”她说,“这不是死亡的邀请函,这是……活着的证明。”
江临舟终于转过头,看向她。
他的眼神很淡,像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活着?”他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有时候,我宁愿自己从未存在过。”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但林晚棠听到了。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
两人一起坐在展厅角落的长椅上。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他们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林晚棠打开随身携带的颜料箱,拿出一支炭笔,轻轻折断,递给他。
“你画画吗?”她问。
江临舟摇头,“不会。”
“那你刚才为什么能看懂这幅画?”她看着他,“大多数人只会说‘看不懂’,或者‘这不就是乱涂乱画吗’。”
江临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因为我每天都在看同样的画面。”
“什么意思?”
“医院的走廊。”他低声说,“每次复查,我都要走一遍。每次检查完,我都觉得那条路比上次更长。”
林晚棠没说话,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她。
“可你此刻的心跳,不是正在替我回应这幅画吗?”她看着他,眼里有光,“如果你真的不存在,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
江临舟怔住了。
他从没想过,心跳还能这样解释。
远处传来钟声。
展厅里的光影开始移动,像是时间在悄悄流逝。
江临舟忽然开口:“如果……如果心跳可以被替代,那‘存在’是不是也可以?”
林晚棠笑了。
她看着他,眼里有笑意,也有某种坚定的东西。
“你说错了。”她说,“心跳不是被替代的,而是被赋予的。你不是别人的心跳延续者,你是你自己存在的证据。”
江临舟看着她,第一次觉得有人不是在怜悯他,而是在认真地和他说话。
他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你愿意让我为你画一幅画吗?”
他愣住。
“为我?”
“对。”她点头,“我想画下你的心跳。”
江临舟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点头:“好。”
林晚棠起身,将炭笔收起,转身准备离开。
江临舟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问:“这幅画……是谁画的?”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心跳》,眼神复杂。
“是我。”她说,“但它不是我的名字。”
“为什么?”
她笑了笑,没回答,只是轻轻摸了摸画框。
“因为最好的作品,应该是会呼吸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
江临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展厅尽头。
他的心跳监测仪还在震动。
但他第一次觉得,心跳这件事,也许并不那么糟。
等展厅彻底安静下来,林晚棠再次回到《心跳》前。
她颤抖着手,拿起笔,在画布背面写下一行字:
“2023年4月17日,他来了。”
写完后,她低头翻开了随身包里的病历本。
诊断日期:2023年4月14日。
她轻轻合上,闭上眼睛。
阳光透过玻璃裂缝洒在她脸上,像是一道温柔的伤痕。
\[未完待续\]江临舟走出艺术馆时,风正巧吹过。
他站在台阶上停顿了一下,像是在适应外面的光线。阳光比刚才更烈了,照得他眯起眼。胸口的闷痛还在,监测仪持续震动,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口。
他摸出手机,那条未读短信仍然躺在屏幕上。
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方,他却忽然笑了。
笑得有点苦,也有点释然。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朝地铁站走去。
林晚棠在展厅角落坐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
她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蓝色丝带,已经有些褪色了,但她没打算换。她走到《心跳》前,轻轻抚过画框边缘,指尖停留在一个细小的凹痕上。
那是她三年前刻下的。
当时她刚完成这幅画,情绪太满,手一抖,在画框上划了一道。
她没补,也没藏。
“活着的证明。”她低声说。
画布背面还留着墨迹未干的字:**2023年4月17日,他来了。**
她合上包,拉上拉链,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一颗,咽下。
水是凉的,药片滑进喉咙时,她皱了皱眉。
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
江临舟坐在地铁上,靠窗的位置。
车厢里人不多,他摘了眼镜,揉了揉鼻梁。他今天戴了隐形眼镜,眼睛有些干涩,视线模糊了一瞬。
对面的玻璃映出他的脸。
苍白、瘦削,但五官依旧清俊。只是那双眼睛,像是藏着太多东西,连他自己都快看不清了。
他忽然想起林晚棠最后那句话:“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画出你的心跳。”
他原本想说“不用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
为什么?
他不知道。
但他记得她说那句话时的眼神——不是怜悯,不是同情,也不是好奇。
是一种……认真的、坚定的情绪。
像她真的相信,心跳可以被画出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有刚才按在墙上的汗渍。
“心跳……”他喃喃。
监测仪又震动了一下,像是回应他。
林晚棠抱着画框走出艺术馆时,天边已经泛起淡淡的橘红色。
她将画小心地放进后备箱,锁好车门,站在车旁深吸了一口气。
风吹起她的裙角,也吹乱了她的发。
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
最新一张照片,是三年前的一张设计稿。
线条干净,构图严谨,右下角签着一个名字——**江临舟**。
那是她在美院读书时,偶然看到的一张参赛作品。她记得那天她盯着那张设计稿看了很久,甚至抄下了署名。
她一直留着这张照片。
直到今天。
她关掉相册,抬头看向天空。
“你终于来了。”
她轻声说。
夜色渐沉。
江临舟回到公寓,脱掉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
他没有开灯,而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城市灯火在远处闪烁,像无数颗跳动的心。
他坐下,靠在窗边,闭上眼。
心跳监测仪还在震动。
但他这次没有抗拒。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仿佛在听一首属于自己的挽歌。
深夜,林晚棠坐在画室里。
她面前是一张空白的画布。
她握着炭笔,迟迟没有落下。
良久,她终于开口:“你想让我怎么画你?”
空气里没人回答。
但她的手已经动了。
第一笔,落在画布中央。
像心跳,也像呼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