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视

浆果的酸涩和少量水分暂时压下了喉咙里的灼烧感，草药的清凉也让伤口的灼痛稍有缓解。李振峰的意识清醒了一些，但高烧并未退去，身体依旧虚弱，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微微发抖。

　　池正宵将水壶盖紧，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洞外那一片被藤蔓和碎石遮蔽的缝隙之外。

　　那缕陌生的烟气，像毒蛇信子一样，在他脑中反复闪现。

　　“你听到什么了？”李振峰的声音嘶哑微弱，他察觉到了池正宵不同寻常的紧绷。

　　“对面山上有人。”池正宵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生了火。”

　　李振峰的呼吸一滞，昏沉的意识瞬间被惊醒了大半，挣扎着想坐直身体：“……找来了？”

　　“不确定。”池正宵按住他，“可能是搜山的，也可能是猎人。但必须当最坏的情况处理。”

　　他沉默了几秒，做出决定：“我再去看看。你待着，别出声。”

　　“你……”李振峰想阻止，但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只是个累赘，最终只是艰难地点点头，“……小心点。”

　　池正宵再次悄无声息地挪开洞口伪装，灵巧地钻了出去，并将洞口迅速恢复原状。

　　午后的阳光透过叶隙，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温暖，甚至有些闷热，与洞内的阴冷截然不同。

　　他没有走向水源地，而是凭借记忆，朝着之前看到烟气的方向，开始迂回靠近。动作比之前更加谨慎，每一次落脚都经过精心选择，避免踩断任何枯枝，身体始终保持在树木或岩石的阴影之中。

　　攀上一处地势较高的石脊，他伏低身体，拨开眼前的灌木，向对面山腰望去。

　　距离很远，但依稀能看到，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岩石后面，的确有一小堆篝火的余烬，冒着极其微弱的青烟。火堆旁，似乎坐着两个人影！

　　距离太远，看不清细节，只能勉强分辨出对方也穿着类似迷彩或深色的服装，并非普通村民的打扮。

　　其中一人站起身，似乎从背包里拿出什么东西，递给另一人。那个站起的人，动作姿态……有一种让池正宵极其熟悉的、训练有素的协调感。

　　不是猎人。

　　猎人在这个季节、这个时间点，不会在这种地方生这样显眼的火。更不会有那种经过长期训练形成的、几乎成为本能的战术姿态。

　　是追兵。

　　他们果然没有放弃，并且采取了最笨但也最有效的方法——拉网式搜山！

　　心脏微微收紧。对方的人数、装备、具体位置都不明，但威胁已经实实在在地迫近。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缓缓后退，准备撤回防空洞。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更下方山谷的溪流边，另一个方向，又有两个类似打扮的人影，正沿着溪流缓慢向上游搜索！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一个长条状的、像是金属探测仪或是热成像仪的设备！

　　搜索线不止一条！他们正在从多个方向，向这片区域合围！

　　池正宵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不再有任何犹豫，他如同受惊的羚羊，以最快的速度、最隐蔽的路线，冲回防空洞入口！

　　飞快地拨开伪装，钻了进去。

　　“走！”他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不容置疑，“他们搜上来了！至少两路，可能有探测设备！”

　　李振峰脸色剧变，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虚弱和高烧，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池正宵二话不说，上前一把将他架起，几乎是将他半拖半抱地拉起来。“能撑住吗？”

　　李振峰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借着这股狠劲，他重重一点头：“能！”

　　池正宵迅速将水壶和那点可怜的草药塞进怀里，搀扶着李振峰，走向防空洞的深处。

　　这个洞窟并非死路。李振峰说过，里面很深，甚至可能通往其他地方。现在，那里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读取器的微光再次亮起，勉强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和厚厚的积灰，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

　　身后，洞口方向，隐约传来了一些模糊的、被距离拉长的声响——是靴子踩过碎石的声音？还是金属碰撞的轻响？

　　追兵，可能已经发现了洞口！

　　他们的时间，以秒计算！

　　池正宵架着李振峰，尽可能加快速度向黑暗深处挪动。李振峰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每一步都伴随着痛苦的喘息。

　　前方的通道开始出现岔路，如同迷宫。

　　“哪边？”池正宵急问。

　　“不……不知道……”李振峰意识模糊地摇头，“小时候……也没敢走这么深……”

　　只能赌了！

　　池正宵选择了左边那条看起来更狭窄、似乎向下倾斜的通道。

　　就在他们拐进岔路后不久，身后遥远的洞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被洞穴结构放大的轰鸣！

　　是爆炸声？！对方动用了爆破手段强行扩大洞口？！

　　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隐隐传来，还有手电光柱在身后通道的岩壁上乱晃！

　　他们被发现了！对方进来了！

　　“快！”池正宵低吼，几乎是拖着李振峰在黑暗中发足狂奔！

　　冰冷的空气刮过脸颊，身后的光线和声响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这条岔路比想象中更长，而且越来越陡，地面湿滑。突然，脚下猛地一空！

　　“啊！”李振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池正宵也猝不及防，两人同时向下摔去！

　　那是一个近乎垂直的陡坡！两人沿着湿滑的岩壁向下翻滚、滑落，根本无法控制身体！

　　天旋地转中，不知撞了多少次岩壁，最后“噗通”一声，重重砸进一片冰冷刺骨的水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池正宵差点背过气去！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

　　地下暗河！

　　他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咳嗽着，冰冷的河水呛得他肺叶生疼。读取器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四周陷入绝对的黑暗。

　　“山猫！！”他大声呼喊，声音在空旷的地下河道里回荡。

　　没有回应。

　　只有水流汩汩的声音，以及从上方遥远洞口传来的、模糊却持续逼近的追兵声响。

　　彻底的黑暗。冰冷的地下河。受伤昏迷的同伴。步步紧逼的敌人。

　　绝境中的绝境。

　　池正宵抹了一把脸上的冰水，在绝对的黑暗里，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分辨任何一丝微弱的光源或声音。

　　他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不能现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