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在逼仄的出租屋里,像一小簇冰冷的鬼火,映着池正宵毫无表情的脸。
那行字,每一个都像烧红的钉子,狠狠砸进他的眼底。
——贩毒集团‘秃鹫’。
——父亲池卫国。
——绝密行动档案。
血液在耳膜里轰隆作响,盖过了老旧空调徒劳的嗡鸣。父亲牺牲时那覆盖着国旗的灵柩,母亲一夜白头的发丝,追悼会上无数或真或假的悲恸面孔,还有他自己对着军旗立下的血誓……无数碎片化的记忆裹挟着巨大的疑团,海啸般冲击着他早已刻意冰封的心防。
那只握着92式手枪的手,稳得吓人,仿佛生来就长在那里。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唯一能让他确认此刻并非梦魇的锚点。
他没有去看那条信息的来源,也无需去看。这种传递方式,这精准的投送,只可能来自一个地方——那个他曾为之付出一切,又最终选择离开的地方。
他们找到了他。用了他绝对无法拒绝的理由。
空气里弥漫着死寂。汗水沿着他绷紧的脊线滑落,带来一丝冰凉的痒意。
许久,他动了。
他没有先碰那档案袋,而是伸出左手,拿起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划过,那条信息下方没有任何回复选项,也没有号码显示。它就像一道凭空出现的指令,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拇指重重按下侧键,屏幕熄灭了。最后一点光消失,房间彻底沉入黑暗,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透进来一点模糊不清的微彩。
他在黑暗里坐着,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呼吸被压得极低,极缓。
然后,他转向床头柜。
手指精准地摸到那个土黄色的牛皮纸档案袋,触碰到那个凸起的、繁复的火漆印。他甚至不需要看,指尖的记忆就能勾勒出那印记的每一个细节——那是直通最高层的绝密封印,代表着任务的优先级和危险性。
他的指尖在火漆印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触摸一段滚烫的、不愿回首的过去。父亲的脸又一次浮现,那双总是带着鼓励和歉意的眼睛,似乎在黑暗中凝视着他。
池正宵猛地缩回手,像是被那无形的目光烫伤。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棚户区夜晚特有的、混杂着油烟和尘埃的味道。但这熟悉的浑浊气息,此刻却让他彻底清醒。
不再犹豫。
他拿起档案袋和枪,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走到窗边。借着窗外那点微弱的光,他粗暴地,甚至带着一种压抑的暴戾,撕开了档案袋的封口。
“刺啦——”
声音在寂静里尖锐得刺耳。
里面是一叠厚厚的文件,最上面是一张放大的、有些模糊的长焦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东南亚风格的豪华庭院,一个穿着花衬衫、身材肥胖的男人正笑着给一条凶狠的杜宾犬喂食。男人眼角有一道明显的刀疤,一直延伸到秃顶的头皮上,让他看似憨厚的笑容透着一股子残忍。
照片下方,是一个代号:秃鹫。金亚明。
池正宵的目光掠过那些文字简报:跨国贩毒集团、新型毒品合成、极度危险、边境线活动猖獗、数次围剿均被其提前获悉逃脱、内部怀疑有极高层级的内鬼……
他的视线快速下移,最终凝固在最后一页的一行附加说明上:
「目标于境外巢穴设有独立机密档案库,据可靠线报,其内存有与我方高级别牺牲人员池卫国同志最后一次边境缉毒行动相关的未解密档案,疑点颇多,行动最高优先级:确保取回或销毁。」
“疑点颇多”。
四个字,像四把淬毒的匕首,绞进他的五脏六腑。
父亲那场被定性为遭遇意外伏击、壮烈牺牲的行动……原来一直藏着这样的“疑点”?而这份疑点,竟然和一个穷凶极恶的贩毒集团头目的机密档案库联系在一起?
冰冷的怒意,混着一种被巨大谎言笼罩的恶寒,一点点从他心底最深处攀爬上来,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文件,纸张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窗外,一辆夜归的摩托车呼啸而过,引擎的嘶吼短暂地划破了夜的沉寂。
池正宵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那一片被城市光污染染成暗红色的天空。眼底最后一丝属于外卖员池正宵的麻木和温顺,彻底消散,只剩下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冰冷和锐利。
他拿起那把92式,手指熟练地退出弹匣,检查,上膛,动作流畅如呼吸。
“咔哒。”
一声轻响,击锤待命。
夜枭,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