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年三月初
圆明园武陵春色的三月,近七十亩山桃尽数绽放,粉白花瓣如云似霞,铺满了环山的坡地,风一吹便簌簌落在广阔的湖面上,漾起细碎的花影涟漪
湖水映着蓝天与桃林,连空气里都浸着清甜的花香,成了春日里最动人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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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身着一袭朱红色星罗缎绣竹枝海棠图曲裾深衣,星罗缎上的夜光砂在春日暖阳下泛着细碎流光,竹枝苍劲、海棠娇艳,绣纹栩栩如生
发间一支鸡血石金蝶步摇垂着细链,金蝶振翅欲飞,旁侧的海棠山兔珠花则小巧精致,粉晶海棠与白玉兔相映成趣
她手里捏着一截刚折下的山桃枝,枝头缀着两朵含苞的粉花,缓步走在湖边,忽然转头看向身后的傅恒,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试探:“大哥前些日子找你,跟你说什么了?”
傅恒身着黑金蜀锦兽纹束腰劲装,外头罩了件薄款的银灰绣云纹披风,衬得身姿愈发挺拔
他快步跟上,看着若璃眼底的狡黠,无奈轻笑:“没说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叮嘱我好好护着你。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
若璃晃了晃手里的山桃枝,花瓣上的露珠轻轻滴落,她侧过脸,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真没说别的?比如……要我接受方夷,或者是崔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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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的心猛地一紧,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指尖微微用力,眼底带着几分急切:“若璃……”他怕听到她妥协的话,更怕她真的要接纳旁人
若璃见他这副紧张模样,忍不住“噗”地笑出声,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语气带着几分娇憨的安抚:“我啊,怎么舍得你呢~傅恒,别担心~我知道你们都在为我打算,也明白眼下的处境。就算日后我真的接受了方夷与崔晏,你在我心里,也永远是最好的那个,谁都替代不了。”
傅恒悬着的心瞬间落下,反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鼻尖埋在她发间,贪婪地吸着她身上混着花香的气息
春日的风拂过湖面,带着桃花的清甜,也带着两人间浓得化不开的温情,将这一刻的安稳,悄悄刻进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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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十年五月初,暑气初显,礼部尚书宋谦亲自带着若璃手书的名单花笺,按府宅品级依次登门递送——那洒金笺纸是圆明园专供的蜀地竹纸,洒着细密的赤金粉,上头是若璃自成风骨的赵孟頫行书,每一个名字都透着雅致,收笺人无不是又惊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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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韶光接到花笺时,指尖都带着轻颤。她小心翼翼展开洒金笺,目光扫过“郡王弘澈”“大理寺少卿崔晏”等名字,最后落在“沈记绒花铺沈韶光”那行字上,眼底瞬间盛满喜悦
“终于有机会去看现代被烧毁的圆明园了……”她在心里激动地默念,指尖摩挲着笺纸的纹路,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能亲身体验鼎盛时期的圆明园,对她这个来自现代的人来说,是远比收到赏赐更珍贵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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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的后间里,炭盆早已撤去,换上了盛着冰鉴的铜盆,凉意漫在空气中。柴安捏着洒金笺,指腹反复蹭过“花满楼首饰店铺柴安”几个字,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他转头看向坐在一旁喝茶的梅逐雨,语气带着几分打趣的得意:“没想到吧?咱们也能进圆明园。到时候要做新首饰,要不要我帮你设计样式?保准别致又合你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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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逐雨放下茶盏,眼底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语气却很清醒:“用得着你?再说了,你可别设计太过繁复的样式——这次珠宝取材全在圆明园造办处,由他们的匠人簪娘手工制作,工期也才一个半月,太复杂的样式怕是赶不出来,反而浪费了机会。”
柴安闻言抬眸,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语气里带着对同行的认可:“这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而且你忘了?名单上还有个玉翠楼的匠人苏凉呢,他可是西域出身,一手玉雕手艺在京城数一数二,连玉翠楼二楼的珍品都有他的手笔,有他在,就算是稍复杂的样式,也能做得又快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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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逐雨闻言,直接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你想多了”的调侃:“你开什么玩笑呢?苏凉能帮你做?这可不是普通的首饰定制,是赏菊宴的斗首饰,最后要评魁首的!但凡有点心思的,都会把自己的设计样式藏得严严实实,找造办处最顶尖的匠人簪娘单独负责,全程不跟旁人透露半分,就等着九月半宴会上一鸣惊人。你倒好,还想让苏凉帮你?他不防着你偷师就不错了!”
柴安却不恼,反而低笑出声,指尖轻轻敲了敲桌上的洒金笺,眼神里透着商人特有的精明:“我当然知道是斗魁首。不过啊,我跟你们想的不一样——论辨认珠宝成色、挑拣最优材料,苏凉在京城是顶尖的,到时候少不了要跟他多请教;论绒花与首饰的搭配巧思,沈姑娘又是行家,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学习机会。至于魁首,我倒不图那个虚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街上往来的客人,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我真正想图的,是这次进圆明园的交际人脉。要是能在园子里跟郡王、少卿这些贵人多接触,再能得娘娘一句半句的认可,往后我这花满楼,哪怕是家里的酒业,也能多一层保障,更上一层楼,这可比一个魁首的名头实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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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的五月下旬,荷风送爽,湖面上碧叶连天,粉白荷花点缀其间,一艘雕梁画栋的画舫缓缓游弋在湖心,舱内凉意融融,满是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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晰月身着一袭石榴色月华纱山楂树旗装,月华纱随光线流转泛着渐变光泽,裙上绣着的山楂果鲜红饱满,衬得她面色莹润。她怀里抱着通体雪白的昆仑,指尖轻轻挠着猫咪的下巴,听到“斗首饰”三个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语气满是新奇与期待:“皇额娘~斗首饰?这可太有意思了!我也想比~好不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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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身着山岚色沉香缎绣庐山烟雾大袖衫齐腰襦裙,沉香缎自带淡淡的清雅香气,裙上的庐山烟雾绣得缥缈写意,似有云雾绕山
发间一支蓝水晶葫芦藤发钗晶莹剔透,旁侧的绿宝石荷花镶珍珠步摇垂着细链,走动时珍珠轻晃
她看着晰月撒娇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多大的人了,还跟一群小公子小姑娘凑热闹~好啦好啦,拗不过你,你也好好设计设计样式,让造办处的匠人做出来,九月中旬咱们一起比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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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脚边,纯黑的太一与金橘色的七喜正蜷着身子打盹,玳瑁色的长庚则趴在窗边,伸出爪子去挠从窗外探进来的荷花花瓣,惹得花瓣上的露珠簌簌落下,逗得舱内众人一阵轻笑
坐在一旁的意欢,身着烟绿月华纱兰花旗装,气质清艳如兰,她看着晰月雀跃的模样,无奈又宠溺地笑了:“你呀,总是这么爱凑热闹,不过这斗首饰倒确实值得期待。”
另一边,身着钴蓝色织金缎绣金线鸢尾广袖齐腰襦裙的鸢尾,正端着冰莲盏小口喝着,手里还拿着块薄荷荷叶糕,闻言也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几分不甘落后的俏皮:“那我也要参加!鸢尾花那么好看,做成首饰肯定不差!”
若璃看着眼前争相报名的几人,眼底满是笑意,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好好,都依你们~到时候可别觉得跟小辈们比着害羞就成~”
话音刚落,舱内又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伴着窗外的荷风与鸟鸣,成了五月圆明园里最惬意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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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安和后的院落,早已被盛夏的繁花铺满——芍药“落日珊瑚”一日四色,从晨时深珊瑚红渐成傍晚淡粉;牡丹“火耀金丹”开得热烈,火焰般花瓣裹着金黄花蕊
石榴花红似火,海棠粉嫩如霞,蔷薇爬满廊架,紫藤垂落如紫瀑,丁香吐着细碎白花,玫瑰“琉璃翠”浅绿莹润,大飞燕粉紫、蓝紫相间,郁金香亭亭玉立,连空气里都浸着各色花香,浓而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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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身着一袭月白色软烟罗绣蓝楹花大袖衫长裙,裙摆随微风轻晃,似与身旁开得正盛的蓝楹花融为一体
她坐在树下的梨花木太师椅上,指尖轻捻着香匙,将一只青瓷小壶中的“花间一壶酒”香粉缓缓舀入面前的粉晶芙蓉玉三足香炉——粉晶的通透衬得香粉愈发细腻,玉质三足稳稳承托,尽显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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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粉遇热燃起,先是桂花与玫瑰的甜香漫出,裹着黄酒的醇厚暖意,仿佛下一秒就要醉卧花荫,鼻尖尽是酒气与花香的交融;片刻后,沉香的幽远渐渐浮现,混着当归的温甜,中和了甜腻,添了几分沉静;尾调里,茉莉的清逸悄然透出,让整缕香气暖而不腻、醉而不沉,恰如在这满院繁花中与知己对饮,半盏清酒入喉,花香便随着酒气漫满胸腔,熨帖又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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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垂眸看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轻烟,任香气与周身的百花气息缠绕,偶尔抬眼望向院中盛放的花木,唇角不自觉弯起——这盛夏的繁花与独有的香韵,正是她贪恋的自在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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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望着院中嬉闹的身影——纯黑的太一追着玳瑁色的长庚,金橘色的七喜蹦跳着凑热闹,三只猫围着花丛扑腾,银铃般的猫叫混着花瓣簌簌声
而通体雪白的昆仑则格外优雅,慢悠悠绕着荷塘边踱步,偶尔低头舔舐爪子,与打闹的同伴形成鲜明反差
她笑着起身,从石桌上拿起一支逗猫棒——木柄缠着浅粉丝带,顶端缀着蓬松的白绒球,还系着三枚小巧银铃
轻轻一摇,“叮铃”声清脆悦耳,太一最先竖起耳朵,猛地朝她扑来
若璃笑着快步躲闪,逗得四只猫围着她绕圈,从蓝楹花树下追到荷塘边,又往六角亭方向跑,裙摆扫过草丛,沾了些细碎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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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额娘。”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弘历身着麒麟色月华纱绣银龙束腰常服,纱面随步履泛着淡淡光泽,银龙暗纹若隐若现;腕间戴着那串绿松石十八子,颜色愈发莹润
他刚进院门,就见若璃与猫咪们围着池塘、花树、六角亭跑,眼底瞬间漾起温柔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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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语气轻快:“弘历来了。”
弘历快步上前,自然地揽过她的肩,接过她手中的逗猫棒放在一旁,指尖轻轻擦过她额角的薄汗:“跑这么快,都出汗了,仔细着凉。”
说着便牵着她往六角亭走。亭内早已摆好矮桌,云卷、云舒端着食盘上前,依次放上冰沁的石榴汁、薄荷玫瑰清露,还有蜜渍青梅脯、软糯的桂花软酪、晶莹的荔枝玫瑰冻,每一样都透着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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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拿起一只白玉盏,倒满石榴汁递给若璃,语气带着几分疼惜:“天热,喝点凉的解解暑,别总仗着身子好就不注意。”
若璃接过玉盏,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笑着摇头:“我哪有那么娇气?不过是跟它们玩闹一会儿,不碍事的。”说着便抿了口石榴汁,清甜的汁水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几分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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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纯黑的太一与雪白的昆仑便慢悠悠跑过来,一左一右蹭了蹭若璃的裙摆,随即蜷在她脚边趴下——太一竖着耳朵警惕地留意着周围动静,昆仑则温顺地将脑袋搭在爪子上,偶尔抬眼望一眼荷塘,模样慵懒又优雅
不远处的丁香花树下,玳瑁色的长庚正用爪子轻轻拍打着七喜的脑袋,金橘色的七喜半点不恼,反而舒服地眯起眼睛,任由长庚逗弄
与其说这是打闹,倒不如说长庚在主动“招呼”七喜,而七喜则是好脾气地配合,软乎乎的模样惹得人发笑
弘历顺着若璃的目光看去,见此情景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七喜生得一副金贵模样,性子倒软得很,被长庚这么逗弄也不反抗,跟皇额娘您倒有几分像。”
“嗯?”若璃闻言,转头看向他,眼底带着几分笑意轻轻哼了一声,“那是七喜愿意让着长庚,我可不一样——要是有人敢这么‘逗弄’我,我才不会不还手呢,论脾气,我可比七喜硬一点。”
弘历看着她认真辩解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她发间的绿宝石荷花镶珍珠步摇——翠绿的荷叶、莹白的珍珠随动作轻晃,衬得她眉眼愈发灵动
他本是随口一说,没成想她竟真的跟猫咪比起了脾气,这份鲜活劲儿,总让他忍不住心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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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弘历顺着她的话笑道,语气里满是纵容,“皇额娘性子刚强,既不像七喜那般软和,也不像昆仑那般清冷,倒如太一一般,威风凛凛,谁也不敢轻易招惹。”
……
弘历忽然想起什么,握紧若璃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期待与愧疚:“对了,今年我打算留在园子里陪皇额娘过除夕,明年七月底再带嫔妃回紫禁城。前两年总被政务绊住,已经有两年没好好跟皇额娘一起守岁了,这次说什么也不会错过了。”
若璃闻言,眼底瞬间亮了亮,笑着点头:“好啊,那可太好了!正好九月半能看看他们斗首饰的设计展示,晰月和鸢尾先前听说了,也吵着要参与,到时候热热闹闹的,比在宫里自在多了。”
……
弘历顺势将若璃拉入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语气里的愧疚更浓了些:“这两年朝堂事务多,连去年京城元宵灯会,我都没能陪你去逛,总让你一个人在园子里,委屈你了”
若璃靠在他怀里,垂眸看着裙摆上的蓝楹花绣纹,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无奈——她何尝不知这份“偏爱”背后的重量?
被一个帝王,还是比自己小八岁、名义上是“儿子”的人放在心上,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裹着无法挣脱的枷锁
她很快收敛心绪,伸手轻轻拍了拍弘历的后背,语气尽量轻松:“说什么委屈呢,事务要紧嘛~你是皇上,自然要以朝政为重,我在园子里有猫咪作伴,有花有香,日子过得舒坦着呢。”
弘历闻言,低低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衣料传到若璃身上,带着几分暖意
他轻轻蹭了蹭若璃发间,鼻尖萦绕着她发上淡淡的蓝楹花香与之前燃过的“花间一壶酒”香韵,混着她身上独有的鲜活气息,让连日处理政务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声音放得更柔,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袖口的绣纹,“等忙完这阵子,我再陪你去园子里的花房看看,南星说新培育了几种重瓣芍药,定合你的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