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掠过跑道时

五月的风卷着槐花香气涌进教室，后墙的日历被红笔圈住了日期——周五，运动会。

姜逢盯着那圈红痕发呆，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出一小团墨渍。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正埋在模拟卷里，连运动会的开幕式都没去看，只记得那天下午窗外格外吵，张真源他们赢了篮球赛，在走廊里吼了半节课。

张真源“姜逢，想什么呢？”

张真源的声音从后排炸过来，

张真源“女子800米还差个人，班长非说要凑齐人数，你上呗？”

姜逢猛地回神，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姜逢“我不行，跑两步就喘。”

班长“姜逢！想什么呢？”

班长抱着报名表走过来，笔尖在"800米"那栏悬着，

班长“女子800米还差个人，老师非说要凑齐人数，你上呗？”

周围传来几声起哄，姜逢的脸有点热。她确实不擅长运动，上一世体育测试800米永远是勉强及格，冲过终点线能扶着树吐半天。

严浩翔"我报吧。"

清冷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姜逢转头，看见严浩翔正把视线从窗外收回，平静地看向班长：

严浩翔“八百米，男子组”

班长眼睛一亮：

班长"可以啊严浩翔！那男子1500米你也顺便......"

严浩翔"不了，800米就好。"

张真源凑过来拍他肩膀：

张真源"可以啊兄弟，深藏不露啊？以前在市一中练过？"

严浩翔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翻开了物理练习册。阳光落在他翻动的书页上，睫毛在眼睑投下浅影，姜逢忽然想起那天早上他走在晨光里的样子，也是这样不疾不徐，却让人移不开眼。

班长“那女子八百米……”

班长又把目光投向姜逢。

姜逢“我报。”

她鬼使神差地开口，话音刚落就后悔了。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张真源吹了声口哨：

张真源"可以啊姜逢！到时候我给你俩喊加油！"

姜逢低下头，指尖攥着笔杆发烫。她偷偷看严浩翔，他好像没听见，正专注地解一道力学题，草稿纸上画着清晰的受力分析图。

也许，跑一次也没什么。她想。上一世错过的何止是一场运动会，连春天的槐花、夏天的风，都没好好感受过。

放学时，姜逢被班长叫去领运动服，回来时看见严浩翔正站在教室后门等她。蓝白校服的袖子卷到小臂，手里拎着两个运动包，是刚领的队服。

严浩翔“一起走？”

他问，声音比平时轻了点。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走在落满槐花瓣的路上，姜逢能闻到他身上皂角混着阳光的味道。

姜逢“你以前跑过800米吗？”

她忍不住问。

严浩翔"嗯。"

姜逢"很快？"

他侧头看她，嘴角似乎扬了下：

严浩翔“还行。”

姜逢“我肯定跑最后一名。”

姜逢泄气地踢了踢脚下的花瓣，

姜逢“体考从来没有及过格。”

严浩翔“赛前可以练几天。”

他说，

严浩翔“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时到校，操场没人。”

姜逢愣住：

姜逢“你要陪我练？”

严浩翔“我也要热身。”

他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只是巧合。

第二天清晨，姜逢站在操场入口时还在发懵。六点二十分的校园静悄悄的，只有麻雀在香樟树上蹦跳，跑道被露水打湿，泛着青灰色的光。

严浩翔已经在了。他穿着黑色运动服，正在做拉伸，晨光顺着他弯腰的弧度滑过脊背，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听见脚步声，他直起身：

严浩翔“来了？”

姜逢“嗯。”

姜逢攥着衣角走近，

姜逢“怎么练啊？”

他没说话，只是示范着做了几组热身动作：

严浩翔“先活动开，不然容易受伤。”

姜逢跟着他学，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偶，胳膊肘总撞到自己。严浩翔看着她笨拙的样子，眼里闪过点笑意，伸手轻轻把她弯错方向的胳膊掰正：

严浩翔“膝盖别内扣。”

指尖的温度短暂相触，姜逢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脸颊瞬间热起来。他的指尖比上次碰到时暖了点，大概是做过热身的缘故。

严浩翔“跑两圈试试。”

他退开半步，指了指跑道。

姜逢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刚开始还能跟上节奏，跑到第二圈时就开始喘，肺像个破风箱，双腿重得抬不起来。她慢下来想走，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严浩翔跟了上来，保持着和她并排的速度：

严浩翔"调整呼吸，三步一吸，三步一呼。"

他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清晰又稳定。姜逢试着照做，果然没那么喘了。晨光穿过他的发梢，在跑道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看着他被风吹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两圈好像也没那么难。

严浩翔“明天继续？”

停在终点时，他递给她一瓶水。

姜逢“嗯。”

姜逢接过水，瓶盖已经被拧松了。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每天都在操场碰面。姜逢的速度慢慢提了上来，虽然还是会喘，但至少能完整跑完两圈了。严浩翔总是跟在她旁边，不快不慢，偶尔提醒她调整呼吸，递水时永远先拧松瓶盖。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班里已经没心思看书了。几个男生搬着桌子往教室后排摞，腾出中间的空地练集体项目，女生们聚在一起讨论明天要带的零食，空气里飘着橘子汽水的甜香。

姜逢正往书包里塞运动服，张真源突然凑过来：

张真源“哎，你们俩这几天早上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偷偷去练跑步了？”

姜逢“就……随便跑跑。”

姜逢含糊道。

张真源“我跟你说。”

张真源压低声音，眼神促狭，

张真源“刚才我看见严浩翔在小卖部给你买巧克力，说是补充能量的。”

姜逢的心猛地一跳，抬头看向严浩翔的座位。他正低头收拾东西，侧脸在夕阳里显得很柔和，桌上果然放着一板没拆封的黑巧克力。

她的脸颊又开始发烫，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

运动会当天的阳光格外烈，广播里放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彩旗在操场四周猎猎作响。姜逢站在检录处，手心全是汗。

严浩翔“别紧张。”

严浩翔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旁边，手里拿着两瓶冰水，

严浩翔"跑不动就慢点，别勉强。"

姜逢“你也是。”

姜逢接过水，指尖碰到他的，比平时凉了点，大概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

“女子800米检录。”广播里喊到项目，姜逢深吸一口气，跟着队伍往起点走。经过主席台时，她看见张真源举着个写着"姜逢加油"的牌子在发疯，旁边几个女生笑得前仰后合。

枪声响起的瞬间，姜逢跟着人群冲了出去。风灌进耳朵，周围全是脚步声和喘息声，她盯着前面人的背影，脑子里只有严浩翔说的"调整呼吸"。

跑到第二圈时，腿开始发软，眼前有点发晕。她想放慢速度，耳边突然炸开一声清亮的呼喊：

严浩翔“ 姜逢，加速。”

是严浩翔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看见他站在跑道内侧，校服外套脱了，只穿件白色T恤，手里还攥着她的运动服。阳光照在他脸上，眼神亮得惊人。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姜逢咬紧牙加快了步子。超过前面两个人时，她听见周围的欢呼声，看见张真源跳起来挥牌子，还看见严浩翔微微扬起的嘴角。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她腿一软差点摔倒，被人稳稳扶住了胳膊。

严浩翔“没事吧。”

严浩翔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

姜逢摇摇头，扶着他的胳膊喘气，鼻尖蹭到他T恤上的汗味，混着淡淡的皂角香，一点也不难闻。

张真源“跑了第五名呢！”

张真源举着牌子跑过来，一脸兴奋，

张真源“可以啊姜逢，比体育测试强多了！”

姜逢刚想说什么，广播里突然报男子800米检录。严浩翔松开她的胳膊：

严浩翔“我去了。”

姜逢“加油。”

她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说。

他好像顿了下，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

严浩翔跑步的样子和他平时走路截然不同。起步时不算快，保持在中间位置，到第二圈突然加速，像阵风似的超过前面所有人，最后一百米几乎是冲刺状态，冲到终点时甚至还有余力放慢脚步。

全场都在欢呼，张真源扯着嗓子喊"严浩翔牛逼"，姜逢站在人群里，看着他被男生们围起来，阳光在他汗湿的发梢上跳跃，心脏突然跳得很厉害。

颁奖时，他站在最高领奖台上，手里拿着金牌，目光越过人群往这边看。四目相对的瞬间，姜逢慌忙低下头，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广播里的音乐。

下午的集体项目结束后，大家坐在操场边分享零食。张真源不知道从哪摸来副扑克牌，拉着严浩翔打牌，姜逢坐在旁边看，手里剥着橘子，橘瓣的酸甜味在舌尖散开。

张真源“输了的去买冰棍！”

张真源拍着桌子喊，结果下一秒就被严浩翔用一张牌绝杀。

张真源“愿赌服输。”

张真源哀嚎着站起来，冲姜逢挤眼睛，

张真源“你帮我看好他，别让他耍赖”

等人走远了，严浩翔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是那板黑巧克力，已经拆开了，少了一块。

严浩翔"补充能量。"

姜逢捏着巧克力，指尖有点抖。包装纸是金色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姜逢"你什么时候买的？"

严浩翔“昨天。”

他看着她，眼里映着晚霞的颜色，

严浩翔“知道你肯定会紧张。”

风卷着槐花香吹过来，掀起他额前的碎发。姜逢把巧克力塞进嘴里，可可的微苦混着一丝甜，在舌尖慢慢化开。

姜逢“其实。”

她鼓起勇气抬头，

姜逢“我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运动会。”

严浩翔"嗯？"～

姜逢“上一世。”

她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

姜逢"这个时候我在教室里做题，连窗户都没敢开，怕吵。"

严浩翔沉默了会儿，没听清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只是说：

严浩翔“以后还有机会。”

姜逢看着他，突然笑了。是啊，以后还有机会。还有很多个夏天，很多场运动会，很多可以慢慢来的日子。

远处传来张真源的喊声，他抱着一兜冰棍跑过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严浩翔站起来去接，逆光的轮廓在晚霞里显得格外清晰。

姜逢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重生回来的春天，好像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比如跑道上的风，比如领奖台上的光，比如身边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

夏风掠过操场时，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或许，这不止是一场运动会。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