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像是挣脱了束缚的雀鸟，扑棱棱撞碎了教室最后一点沉闷。姜逢刚把数学练习册塞进书包，就被后桌的王浩猛地拍了下肩膀。

张真源“走啊姜逢，去食堂抢糖醋排骨！去晚了可就只剩菜汤了！”

张真源一手抓着书包带，另一只手已经拽住了她的校服袖子，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直接拖出去。

姜逢踉跄着站稳，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严浩翔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面，把课本按大小顺序摞好，再将那支印着足球队标的黑色水笔插进笔袋。阳光斜斜地照在他发梢，落下一小片浅金色的光晕，连带着他垂眸时安静的侧脸，都像是被精心装裱过的画。

张真源“你看啥呢？再不走真没排骨了！”

张真源顺着她的目光瞅过去，突然压低声音挤眉弄眼，

张真源“咋，看上人家转校生了？我跟你说，他刚才物理课上解那道题的思路，连老张都点头了，牛逼得很——”

姜逢“别瞎说。”

姜逢甩开他的手，脸颊有些发烫，

姜逢“我只是在想作业。”

张真源“想作业能想得出神？”

张真源显然不信，却也没再追问，只是拽着她往教室外走，

张真源“快走快走，今天食堂做的糖醋排骨，是李师傅掌勺，他的手艺——”

穿过喧闹的走廊时，姜逢感觉背后像是有目光贴着脊背。她下意识地回头，正撞见严浩翔背着单肩包走出教室，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半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转身走向楼梯口。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姜逢慌忙转回头，跟着张真源汇入涌向食堂的人潮里。

食堂里早已人声鼎沸。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叮当声、学生们的笑闹声、打菜窗口阿姨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蒸腾的热气裹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带着独属于高中食堂的烟火气。

张真源熟门熟路地拉着姜逢排在糖醋排骨窗口，眼睛直勾勾盯着铁盆里码得整整齐齐的排骨，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张真源“你看那色泽，啧啧，绝对是李师傅的手艺，甜面酱放得刚刚好——”

姜逢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食堂里逡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打菜窗口前，脚步才顿了顿。

严浩翔站在队伍末尾，背着包，身姿笔挺地立在喧闹的人群里，像是一幅被按下静音键的画面。他手里没拿餐盘，只是安静地看着前面的人刷卡、打菜，脸上没什么表情。

张真源“哎，他怎么没拿餐盘？”

张真源也注意到了，挠了挠头，

张真源“难道不打算在食堂吃？”

姜逢没说话。她看着严浩翔随着队伍慢慢往前挪，直到轮到他时，才听见打菜阿姨嗓门洪亮地问：

打菜阿姨“同学要什么？刷卡还是付现金？”

严浩翔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才低声说：

严浩翔“我没有饭卡。”

他的声音不高，却恰好能传到姜逢耳朵里。少年的嗓音带着点清冽的质感，像是冰镇过的汽水，在嘈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打菜阿姨显然没料到，撇了撇嘴：

打菜阿姨“没饭卡啊？那付现金也行，不过得自己备好零钱——”

严浩翔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又摇了摇头。他今天刚转来，显然还没来得及办饭卡，身上大概也没带现金。

周围有几个排队的学生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点好奇。严浩翔的耳根似乎微微泛红，他抿了抿唇，往后退了半步，似乎打算离开。

张真源“哎等一下！”

张真源突然从队伍里挤了出去，手里举着自己的饭卡，像举着什么宝贝似的跑到严浩翔面前：

张真源“同学，用我的卡！我这卡有钱！”

严浩翔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搭话，抬眸看向王浩，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张真源“拿着拿着。”

张真源把饭卡硬塞进他手里，大大咧咧地笑，

张真源“新转来还没办卡吧？没事，先用我的，等你办了再还我就行。”

严浩翔握着那张有些磨损的饭卡，指尖动了动，抬头看向张真源，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

严浩翔“谢谢。”

张真源“谢啥，都是同学”

张真源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糖醋排骨的窗口，

张真源“赶紧打吧，再晚点排骨真没了。李师傅做的糖醋排骨，错过悔三年！”

说完他又挤回姜逢身边，一脸邀功似的表情：

张真源“怎么样，我够意思吧？新同学刚来，总不能让他饿着肚子吧。”

姜逢看着严浩翔拿着张真源的饭卡走向窗口，打了一份糖醋排骨和青菜，又盛了碗米饭，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他吃饭的样子很安静，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每一口都嚼得很慢，像是在认真对待眼前的食物。

张真源“你老是看他干啥？”

张真源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张真源“是不是觉得他人还不错？我跟你说，刚才他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真诚，肯定是个好相处的——”

姜逢“吃饭吧。”

姜逢夹了块排骨塞进嘴里，酸甜的酱汁在舌尖散开，是熟悉的味道。上一世她总嫌食堂的饭菜油盐太重，可真到了失去的时候，又会疯狂想念这种带着烟火气的味道。

张真源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姜逢却没太听清。她的目光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角落。严浩翔已经吃完了，正拿着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角，然后起身把餐盘送到回收处，动作流畅而礼貌。

他转身离开时，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视线隔着喧闹的人群与她对上。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移开，只是静静地看了两秒，然后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才背着包走出食堂。

姜逢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慌忙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啃着排骨，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下午的课像是被无限拉长的橡皮筋。物理课上，张老师在讲台上用粉笔头敲着黑板，讲解着动量守恒定律，那些公式像是绕成一团的线，看得姜逢眼花缭乱。她偷偷看了眼严浩翔，他正在笔记本上画受力分析图，线条干净利落，标注得一丝不苟。

英语课的听力练习像是催眠曲，磁带转动的沙沙声里，姜逢的眼皮越来越沉。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可思绪还是忍不住飘远。

严浩翔为什么会转来这里？他刚才看她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还有张真源的饭卡，他会怎么还？

一个个问题像是泡泡糖，在她脑子里越嚼越多，缠得她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节自习课，姜逢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慢慢西沉的太阳。金色的光线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和早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林晓冉“姜渺，我们一起去打水吧。”

林晓冉拿着水杯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点犹豫，

姜逢“嗯”

姜逢站了起来，拿出了水杯，经过严浩翔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逢“让一下。”

严浩翔板凳往前挪了挪，替姜逢让开了座位，姜逢从里面走出来，跟着林晓冉去打水了。

下课铃声正好响起。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同学们背着书包往外走，走廊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姜逢慢慢收拾着书包，动作有些迟缓。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直到张真源凑过来说：

张真源“姜逢，一起走啊？”

姜逢“不了，我还有点东西没收拾好。”

她找了个借口，看着张真源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出教室。

教室里的人渐渐少了，最后只剩下她和严浩翔。他正把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时，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饭卡，转身递给她。

严浩翔“请你转交给张真源，谢谢他。”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午后的慵懒。

姜逢“嗯。”

姜逢接过饭卡，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她像触电般缩回了手。

严浩翔似乎也愣了一下，目光在她泛红的指尖停留了半秒，才转身背起书包：

严浩翔“那我先走了。”

姜逢“好。”

姜逢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饭卡，直到教室门被轻轻带上，才抬起头。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他刚才坐过的位置留下一小片金色的光斑。

她背起书包走出教室，走廊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的脚步声在回荡。走到校门口时，她下意识地往左边看了看——那是去公交站的路。上一世，她总是在这里等23路公交车回家。

可今天，她鬼使神差地往右边拐了。那条路通往老旧的居民小区，需要步行二十分钟，但路上会经过一家开了很多年的文具店，她想回去看看。

初夏的晚风带着点热意，吹得路边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姜逢背着书包慢慢走着，看着路边熟悉的景象：卖冰棍的老爷爷推着自行车，车斗里的保温箱盖得严严实实；几个刚放学的小学生追追打打地跑过，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还有那家熟悉的文具店，门口挂着的风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和她的步调惊人地一致。姜逢的心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的光晕里，严浩翔背着单肩包，正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斜斜地铺在地面上，几乎要碰到她的影子。

姜逢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慌忙转回头，加快了脚步，心脏却砰砰直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为什么会走这条路？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是低着头往前走，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没有追上来，也没有落后。

路过文具店时，姜逢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店里弥漫着纸张和墨水的味道，老板娘正坐在柜台后打毛衣，看到她进来，抬头笑了笑：

老板娘“放学啦。”

姜逢“嗯。”

姜逢点点头，假装在看货架上的笔记本，眼角的余光却透过玻璃门看向外面。

严浩翔在店门口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招牌，然后像是在等她似的，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拿出手机低头看着。

他真的是在跟我同路？

这个认知让姜逢的心跳更快了。她胡乱拿起一本笔记本付了钱，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文具店，不敢再看严浩翔的方向，只是埋着头往前走。

身后的脚步声又跟了上来，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节奏。

姜逢的家住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里，需要穿过一条窄窄的巷子。巷子两旁是斑驳的墙壁，墙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夕阳的光线透过叶片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碎金。

她走到巷口时，停住了脚步。这里是回家的必经之路，而严浩翔……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

严浩翔也停了下来，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连睫毛上都像是沾了金粉。

姜逢“你……”

姜逢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会走这条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们只是刚认识一天的同学，她好像没资格问这么多。

严浩翔看着她，眼神平静，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停下：

严浩翔“我家也在这边。”

姜逢愣住了。

严浩翔“就在前面那个小区。”

他指了指巷子尽头的方向，那里确实有一个和她家小区隔着两条街的居民区。

原来真的只是巧合。

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姜逢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姜逢“哦。”

严浩翔“你住在这里？”

严浩翔问。

姜逢“嗯，前面那个红砖墙的小区。”

姜逢指了指左边。

严浩翔“很近。”

他说。

巷子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爬山虎的沙沙声，还有远处传来的几声蝉鸣。夕阳慢慢沉下去，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更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姜逢觉得有些尴尬，想快点结束这场偶遇：

姜逢“那我先走了。”

严浩翔“嗯。”

严浩翔点点头。

姜逢转身走进巷子，脚步有些快。她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直到她拐进自家小区的大门，才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心脏还在砰砰直跳，脸颊也烫得厉害。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是因为走路太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抬头看向巷子的方向，严浩翔已经不在那里了。只有夕阳的余晖洒在斑驳的墙壁上，留下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姜逢慢慢走上楼梯，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客厅里空荡荡的，母亲还在上班，父亲出差还没回来。她把书包放在沙发上，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

楼下的空地上，几个老奶奶正在跳广场舞，音乐声远远传来，带着点欢快的节奏。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飘向巷子的方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严浩翔就住在附近。

这个发现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原来他们的距离，比她想象中要近得多。

姜逢靠在窗台上，看着天边慢慢暗下来的晚霞，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或许，这个重生的世界，也不算太糟糕。

虽然严浩翔的出现依旧是个谜团，但不知怎的，姜逢突然觉得，或许有他在身边，会变得不一样。

厨房里传来冰箱启动的嗡鸣声，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在倒数着什么。姜逢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书桌。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她都要好好把握这重来一次的机会。

姜逢拿出下午买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严浩翔在夕阳下的侧脸，还有他递饭卡时，指尖冰凉的触感。

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了。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