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身乌黑,水珠沿着冰冷的刃口滚落,映出张起灵深邃的眼眸。
张起灵沉默地接过刀,指尖在刀柄上收拢,触手是熟悉的冰冷和沉重,冰冷的刀柄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对方掌心的温度。
他看着池跃安略显苍白的脸和额角的汗湿,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没有道谢,只是极轻地、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有些东西,言语反而显得轻浮。
吴邪和胖子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胖子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我操!平安!你他娘的真行啊!刚才胖爷我差点以为阿宁要交代在这了!”
吴邪反应过来,冲到阿宁身边,紧张地问:“阿宁,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咬到?”
阿宁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光滑完好,只有冰凉的冷汗。
她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颤:“没、没有……就差一点……”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发软的双腿,拨开吴邪的手,走到池跃安面前,神色郑重:
“池爷,谢谢你。我欠你一条命。”
池跃安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看了阿宁一眼,点点头:“200w,出去打我卡上。”
他顿了顿,没了刚刚的平静和狠厉,恢复到以往的懒散和不着调,笑道:“下次离水边远点,野鸡脖子最喜欢在这种地方埋伏。”
阿宁的眼神复杂无比,没说什么地点点头,心下还是记住了这份恩。
一旁的潘子沉声道:“小池爷,好身手,好胆色。”
这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池跃安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张起灵身上:
“还休息吗?不休息就走吧,这地方血腥味太重,待久了谁知道还会引来什么。”
经他提醒,众人才从接连的惊险中彻底清醒,意识到危机并未解除,溪边确实不宜久留。
这一次,没有人再有异议。
队伍再次出发,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虽然依旧紧张、疲惫,但一种无形的、微妙的凝聚力似乎在悄然滋生。
张起灵依旧沉默地走在最前方开路,黑金古刀已然归鞘。
他的背影挺拔冷峻,只是在偶尔不经意的回眸间,视线总会若有若无地扫过那个跟在后面、时不时因为踩到湿滑苔藓而小声抱怨的身影。
顷刻间,他便调整了方向。
吴邪走在池跃安旁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跃安,你刚才……怎么想到回去捡刀的?太危险了!”
池跃安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泛出点生理性的泪水:“不然呢?让他徒手跟蟒蛇玩摔跤?还是指望你们去捡?”
“丢了不就没了?”
语气处处都透着漫不经心,仿佛他冒死折返,只是捡回一件不小心掉落的普通物品,而不是在巨蟒环伺的雨林里赌上性命。
吴邪被噎了一下,想想也是,当时那种情况,除了池跃安,谁还有那份胆量、那份冷静和那份……精准。
想到那破空而来、救阿宁于瞬息的一刀,吴邪至今仍觉得脊背发凉,又热血沸腾。
“那……你怎么知道那里会有野鸡脖子?”吴邪又问。
这次,池跃安沉默了一下,才懒洋洋地道:“猜的。那地方阴湿,有水,是它们喜欢的窝。”
看似回答了,实则压根在敷衍,但吴邪看着池跃安那双蒙了一层慵懒雾气的眼睛,张了张口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池跃安隐藏着的,是何等惊人的敏锐。
队伍前行了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一处相对干燥、视野开阔的高地作为临时休整点。
一停下来,极度的疲惫便如同潮水般涌上。胖子几乎是一屁股瘫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吴邪也靠着岩石,感觉双腿像灌了铅,阿宁坐在稍远些的地方,依旧有些心神不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池跃安找了个干净的树根坐下,从背包里翻出最后一点的牛肉干,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起灵检查完周围,走到他身边,递过去一个水壶。
池跃安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客气,接过来喝了几口。清冽的水滑过喉咙,缓解了干渴和疲惫。
“手。”张起灵忽然开口。
池跃安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伸出自己的手。
张起灵握住他的手腕,翻转过来,露出掌心。
只见那白皙的掌心和虎口处,赫然有着几道明显的红痕,甚至有些微微破皮。
——那是之前奋力投掷黑金古刀时,被刀柄和巨大的反冲力摩擦造成的。
张起灵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干净的纱布和清水,沉默地、仔细地替他清理着那几处细微的伤口,动作轻缓而专注。
池跃安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和认真的动作,没有抽回手,任由小哥处理。
他的手掌比张起灵小上一圈,指节纤细,腕骨伶仃,水珠顺着掌纹流淌,映出几道鲜明的红痕,张起灵的动作无意识地放得更轻。
“疼么?”
这话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惯来不擅表达,此刻更觉言语苍白,毕竟道上号称“哑巴张”。
——可惜,他遇上的是池跃安。
——他啊,光是看一眼就能知道一个人在想什么。
池跃安嗤笑一声,没点出来,而是调侃道:“小哥,再不包扎,伤口就要愈合了。”
张起灵倏地收手,像被烫着般松开他的手腕,某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里窜动,像雨林深处蛰伏的兽。
他想起少年折返时决绝的背影,想起刀柄上残留的体温,想起那双总蒙着水汽的眼睛在出手瞬间迸出的锐光。
他惯于独行,习惯背负一切,从未有人会为他如此涉险。
纱布缠绕的细微声响里,他听见自己心跳沉缓的搏动。
这是一种陌生的体验,像常年冰封的深潭被投入一颗石子,涟漪无声扩散,却搅动了亘古的寂静。
他抬眸看向池跃安,少年正歪头啃着牛肉干,腮帮微鼓,与方才掷刀时的凛冽判若两人。
“下次不必。”
张起灵终于挤出四个字,声音比平时更沉。
池跃安挑眉抽回手,指尖无意掠过他掌心,威胁道:“张起灵,说点我爱听的话。”
蜻蜓点水的触碰却让张起灵脊背绷直,他沉默地收回手,将剩余的纱布和水壶塞回背包,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镇定。
池跃安看着他这副模样,也没再穷追猛打,继续慢条斯理地啃他的牛肉干。
“走了。”张起灵起身说道,依旧是那个无悲无喜的样子。
离开的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但余光扫向他又是铺睡袋,又是烧水,又是加热自热火锅的池跃安挑挑眉。
狠不下心真的拒绝,又偏偏爱说这些话。
真不管他了,又一副“发霉”的阴郁蘑菇的样子,冷着个一张脸,能冻死个人。
——不过,池跃安漫不经心地想,他倒是挺乖,去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还专门说声。
【瓶崽:走了( O_O )JPG】
“给。”
过了一会儿,池跃安的视线从递过来的加热好的自热火锅转移到张起灵的脸上,轻笑出声。
他撤回那句话。
不是挺乖,是乖死了。
乖到有点没出息了,他还记得自己刚刚说的狠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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