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乐演奏会设在山庄一栋独立的雅致建筑里,听众不多,环境静谧。小提琴与钢琴的旋律交织,如同山间清泉,流淌在午后的阳光里。
安迪沉浸其中,这确实是她喜欢的风格,能让她从纷繁的数据和逻辑中暂时抽离,获得片刻的宁静。魏渭坐在她身边,姿态放松,神情专注,偶尔会在乐章间隙,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评论一两句,见解专业且切中要害,显示出极高的艺术修养。
他的表现无可挑剔。准备的饮品是她偏爱的口味,交流的内容精准地落在她的兴趣点上,分寸感把握得恰到好处,既展示了自身的魅力,又绝不会令人感到冒犯。
演奏会结束,两人沿着林荫小道慢慢走回别墅。魏渭很自然地将话题从音乐引伸到艺术投资,再 subtly 过渡到当前的经济环境,最后提到了晟煊并购红星可能带来的行业格局变化。他分享了一些来自其他渠道的、不涉及核心机密的市场观察和推测,观点独到,逻辑清晰。
“当然,”魏渭微笑着补充,语气谦逊而坦诚,“这只是我基于公开信息的一些粗浅判断,难免有管窥蠡测之嫌。你们晟煊掌握的内情和全局观,肯定比我深入得多。”
他表现得像是一个纯粹的、乐于交流思想的同行者,丝毫没有打探的意思。这种坦诚和分寸感,让安迪的警惕性进一步降低。她甚至就他提出的某个观点,简短地分享了一点非保密层面的看法。两人之间的对话,再次呈现出一种智力上的高度共鸣和愉悦。
然而,当别墅的屋顶出现在视野里时,安迪心里微微一动。她停下脚步,转向魏渭:“谢谢你安排的演奏会,很精彩。接下来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想姐妹们应该也回来了。”
她主动结束了这次独处,礼貌而坚定。
魏渭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但立刻从善如流地点头:“当然。和你的交流总是让人受益匪浅。晚上山庄有篝火晚会,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一起来玩。”他没有丝毫纠缠,得体地告别,转身离开。
安迪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冷静。魏渭的完美,开始让她产生一种直觉性的审视。这种过于精准的投合,反而显得有些不够真实。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和判断。
她回到别墅时,曲筱绡和邱莹莹正窝在沙发里看综艺节目,笑得前仰后合。樊胜美不在楼下。
“安迪回来啦!约会怎么样?”曲筱绡第一个发现她,立刻挤眉弄眼地问。
“挺好的音乐会。”安迪简单回答,环视一圈,“小樊呢?”
“樊姐说有点累,回房休息了。”邱莹莹嘴里塞着零食,含糊不清地说。
安迪点点头,没再多问,径直上了楼。经过樊胜美房间时,她听到里面传来极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安迪的脚步顿住了。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小樊?”
里面的哭声立刻停止了。过了一会儿,樊胜美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来:“安迪啊?我没事,就是有点困。”
安迪沉默片刻。她不是善于安慰人的人,但也知道此刻的樊胜美需要什么。“我方便进来吗?”她问。
门开了。樊胜美显然匆忙擦过脸,但红肿的眼睛和残留的泪痕无法完全掩饰。她勉强笑了笑:“真的没事。”
安迪走进房间,关上门。她没有追问,只是递过去一包纸巾,然后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安静地陪着。
这种无声的陪伴和理解,反而让樊胜美一直紧绷的弦松动了。她低下头,声音哽咽:“刚和王柏川吵了一架……他那边压力太大,我又帮不上什么忙,说着说着就……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她的话语破碎,充满了无力感和对现实的焦虑。经济的困窘,男友的压力,以及对未来渺茫的期望,这一切都沉重地压在她的肩上。
安迪安静地听着,没有轻易给出“会好起来”这类苍白的安慰。她只是客观地分析:“创业初期遇到资金问题是常态。王柏川需要做的是拓展融资渠道,优化现金流,而不是将压力转嫁给你。”
她理性的分析像是一盆冷水,让樊胜美从情绪中稍稍清醒,但也更深刻地意识到问题的现实和冰冷。
“我知道……可是……”樊胜美叹了口气,“有时候真羡慕你,安迪,那么强大,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题。”安迪淡淡地说,脑海里闪过自己复杂的身世和情感隔阂,“只是领域不同。”
楼下,关雎尔从书房里找了一本书出来,听到楼上的动静,隐约猜到几分。她没有上去打扰,心里为樊胜美感到难过。
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还是母亲。这次是直接打来了电话。
关雎尔深吸一口气,走到外面的露台才接起。
“关关啊,玩得开心吗?妈妈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那个李博士照片我发你了,看到了吗?人家条件真的很好,你刘阿姨介绍的,特别靠谱……”
母亲的声音如同紧箍咒,喋喋不休地缠绕上来。
关雎尔感到一阵窒息。她看着远处层叠的山峦,忽然鼓起了勇气,打断母亲的话:“妈,我正在和朋友度假,现在不方便说这个。而且,我近期真的没有相亲的打算,我想先专注于工作。”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女儿会拒绝,语气立刻变得有些急促和不悦:“工作工作,女孩子工作那么好干什么?关键是找个好人家!你听妈妈说……”
“妈!”关雎尔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自己的人生,我想自己做主。我会处理好我的工作和生活。请您……相信我一次。”
说完,她不等母亲反应,快速说了句“晚点再打给您”,便挂断了电话。
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全是汗。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反抗母亲的安排。一种混合着恐惧和解放感的奇异情绪在她体内蔓延。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安迪从樊胜美的房间出来,两人在走廊上低声说了几句。安迪拍了拍樊胜美的肩膀,然后朝楼下走来。
关雎尔看着安迪冷静而强大的身影,又想到刚才自己那通电话,忽然更加明白了“自立”的含义。它不仅仅是经济上的独立,更是敢于对不喜欢的事情说“不”的勇气,是掌控自己人生方向的决心。
夜色再次降临,山庄举办了热闹的篝火晚会。火焰跳跃,映照着每个人的脸。
邱莹莹和曲筱绡玩得很嗨,拉着其他人一起玩游戏。樊胜美补了妆,重新露出了笑容,但眼底的落寞并未完全散去。关雎尔安静地坐在一旁,心情却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安迪也参加了,但她更多是旁观,目光偶尔会掠过人群,若有所思。魏渭来了,他很自然地融入,与每个人交谈,但对安迪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不再像白天那样刻意靠近。这种变化,安迪敏锐地察觉到了,并且更加确定了自己下午的判断。
火光摇曳,映照出每个人不同的心事。快乐似乎是真实的,但隔阂与暗流也从未消失。
在这个看似欢快的篝火之夜,有人试图修补心墙,有人坚定了方向,有人则在冷静地重新评估棋盘上的棋子。
幽澜山庄的假期,仿佛一个微缩的熔炉,悄然锻造着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