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你醒啦?你今天怎么没等我就先走啦?我差点迟到!”
邱莹莹的声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房间内几乎凝滞的空气,也惊醒了沉溺在恐慌与决绝中的关雎尔(林晓)。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啪”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仿佛那上面显示的不是她刚刚敲下的文字,而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急促的呼吸,脸上挤出一个她认为属于“关雎尔”的、略带歉意的羞涩笑容,转向房门方向。
邱莹莹已经换了鞋,拎着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帆布包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点奔跑后的红晕,嘴里还在嘟囔:“真是的,今天地铁人超多,我差点没挤上来!诶?关关,你脸色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她凑近了些,大眼睛里满是关切。
“没、没有,”关雎尔慌忙摇头,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试图遮掩自己的失态,“可能就是……昨晚没睡好。早上起来有点头晕,就……就没等你。”她声音细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这恰好符合邱莹莹印象中关雎尔身体不适时的状态。
“哎呀,肯定是最近加班太累了!”邱莹莹立刻信了,放下包就开始絮叨,“我跟你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可不能学樊姐之前那样硬扛!要不要喝点热水?我帮你倒?”
“不用不用,我喝过了。”关雎尔连忙摆手,心里滑过一丝暖意,又迅速被巨大的焦虑压了下去。这种单纯的关心,在她此刻看来,奢侈得让她有些承受不起。
“那行,你快收拾一下,咱们得赶紧走了,再晚真迟到了!”邱莹莹风风火火地冲进卫生间。
关雎尔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她重新打开电脑,将刚刚写下的那个文档迅速加密隐藏,命名为“学习资料备份”,然后才起身开始换衣服。
镜子里,那个穿着规整的白色衬衫和黑色及膝裙的女孩,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惶,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破釜沉舟的坚定。她必须扮演好“关雎尔”,至少在白天的华鑫证券里,她必须是那个勤奋、听话、甚至有点怯懦的实习生。
挤地铁的过程如同一场艰苦的战役。人贴人,空气混浊,各种气味混杂。关雎尔被挤在一个角落,费力地抓着扶手,小心护着自己的包。过去的林晓习惯了错峰出行或者打车,这种通勤方式对她而言既新鲜又折磨。她看着周围一张张疲惫又麻木的脸孔,心里那个“一个亿”的目标显得更加遥远和不真实。
在华鑫的一天,依旧是忙碌而琐碎的。复印、整理文件、端茶递水、听候各个正式员工的差遣。关雎尔努力让自己融入其中,小心翼翼地观察,模仿着记忆里关雎尔的做事方式和语气,不敢有丝毫逾越。
“小关,把这个送到楼下财务部。”
“好的,李经理。”
“关雎尔,下午会议室的投影仪提前调试好。”
“嗯,王姐,我记住了。”
“实习生,去帮我买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
“……好的。”
她像个上了发条的人偶,精准地完成每一项指令,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甚至有点卑微的笑容。但没人知道,她的脑子里同时在疯狂运转着另一个世界的架构——主角进入第二个任务世界该怎么办?金手指要不要开得再大一点?今天的更新量还差多少?
午休时间,她拒绝了邱莹莹一起去楼下美食广场吃饭的邀请,借口说不饿,想趴一会儿。等办公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她偷偷拿出手机,躲到楼梯间无人的角落,争分夺秒地用手机备忘录写着细纲和片段。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滑动,精神高度集中,耳朵却时刻竖着,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脚步声。
这种双线并行的状态让她心力交瘁,太阳穴隐隐作痛。但她不敢停。那冰冷的倒计时仿佛就悬在她的头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
下班回到欢乐颂2202,通常意味着短暂的放松,但对现在的关雎尔来说,只是换了一个战场。
樊胜美似乎今天心情不错,哼着歌在试新买的口红,看到她回来,随口问了句:“小关回来啦,今天怎么样?”语气带着点大姐姐式的例行关怀。
“还好,樊姐。”关雎尔低声回应,换好鞋就想溜回自己房间。
“诶,你脸色是不太好哦,”樊胜美扭过头,打量了她一下,“跟小邱说的一样,是不是太累了?年轻人也要懂得保养,不然像樊姐我,这个年纪再保养就晚啦……”她又开始习惯性地分享她的“美丽心得”。
关雎尔只好停下脚步,耐着性子听了几句,才得以脱身。
晚餐通常是邱莹莹兴致勃勃地讲述公司八卦,或者樊胜美分享一些“人生经验”。关雎尔吃得心不在焉,味同嚼蜡,脑子里全是剧情和代码。她匆匆扒完饭,以“还有报告要写”为由,第一时间钻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她反锁了房门,打开电脑,深吸一口气,将白天的所有疲惫和伪装全部压下,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手指重新放在键盘上,很快,熟悉的哒哒声再次响起,急促而连贯,如同战场上的密集鼓点。
时间在码字中飞速流逝。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又逐渐稀疏。
晚上十点多,邱莹莹敷着面膜过来敲门:“关关,还在忙啊?早点睡哦!”
“知道了,莹莹,马上就睡。”她扬声应道,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十一点多,樊胜美结束了一场电话粥,经过她门口,似乎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听到了里面细微却持续的键盘声,但最终没说什么,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
凌晨一点。
关雎尔感到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脑袋一阵阵发晕。她起身想去倒杯水,轻轻打开门,却差点撞到一个人。
是刚加班回来的安迪。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装,脸上带着些许疲惫,正拿出钥匙准备开2201的门。
“安迪姐。”关雎尔下意识地小声打招呼,有些局促。
安迪转过头,看到是她,略显惊讶:“小关?这么晚还没睡?”她的目光落在关雎尔手里空着的杯子上。
“我……我还有点工作要收尾。”关雎尔扶了扶眼镜,垂下眼睑,不敢看安迪过于锐利的眼神。安迪的聪明和洞察力让她本能地感到紧张。
安迪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是淡淡道:“年轻人拼事业是好事,但也别太透支身体。”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更像是一种基于常识的建议。
“嗯,谢谢安迪姐,我……我就快了。”关雎尔小声应着。
安迪开了门,走进2201,关门前似乎又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关雎尔站在原地,直到2201的门彻底关上,才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一层细汗。她接完水,快步回到房间,锁好门,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与安迪的这次短暂照面,比码一万字还让她感到疲惫。在这个22楼,她必须时刻绷紧神经,扮演好该有的角色。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和眼底浓重的青黑。文档左下角的字数统计缓慢却坚定地跳动着。
为了生存,她没有退路。
窗外的上海依旧灯火璀璨,而2202这个小房间里,只有键盘敲击声持续不断,微弱却固执地响彻深夜,仿佛困兽在绝境中发出的、不甘命运的嘶鸣与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