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被遗弃在村尾的狗窝里。那是个寒冷的冬夜，刚生产完的母狗汪汪本能地将这个人类幼崽拢到自己身边，与其他小狗一起温暖着她。
第二天清晨，狗主人发现狗窝里多了个女婴，吓了一跳。见孩子还在酣睡，小脸上还带着奶渍，显然是喝饱了狗奶。他左右张望，四下无人，便叹了口气：“作孽啊，哪个狠心的爹娘...”
他想把孩子抱回家，但自家已有五个孩子，实在养不活第六个。最终，他心一横，转身离去，任由命运安排这个婴儿。
就这样，阿木在狗窝里活了下来。汪汪似乎明白这个“人类幼崽”需要特殊照顾，总是让她先吃奶，有时甚至推开自己的小狗崽。小狗们渐渐长大被送走，只有阿木一直留在汪汪身边。
她会爬了，就跟着汪汪在院子里嬉戏；会走了，就摇摇晃晃地跟着汪汪到处跑。狗主人偶尔会扔些剩饭剩菜，阿木和汪汪分着吃。她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爹娘”，而是模仿小狗的“汪汪”。
村里孩子都叫她“狗娃”，朝她扔石子。每当这时，汪汪总会冲出来，龇着牙护在阿木身前。阿木则躲在汪汪身后，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这个世界。
阿木五岁那年，狗主人家搬走了，没有带走她和汪汪。一人一狗开始了流浪生活。她们住在村外的破庙里，靠捡食剩饭为生。阿木常常饿肚子，但只要有一口吃的，她总会先分给已经年老的汪汪。
有一次，阿木路过村里的学堂，听见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她好奇地趴在窗外，看里面的孩子摇头晃脑地念书。老先生发现了她，挥着戒尺出来赶人。阿木吓得逃跑，但那些奇妙的音节已经印在她心里。
从此，每天学堂上课时，阿木都会偷偷躲在窗外听讲。她天资聪颖，虽然从不曾握笔，却已经认识了不少字。有时学生们背诵诗文，她听几遍就能记住，然后在破庙里一遍遍默念给汪汪听。
汪汪老了，耳朵聋了，眼睛也花了，但每当阿木“读书”给它听时，它总会摇摇尾巴，仿佛真的能听懂。
阿木十岁那年冬天特别冷。一场大雪后，汪汪再也站不起来了。阿木把破庙里所有的干草都铺在汪汪身下，自己冻得瑟瑟发抖，却紧紧抱着老狗，试图给它一点温暖。
天亮时，汪汪在阿木怀里静静停止了呼吸。
阿木哭了三天三夜，然后用小手在破庙后挖了个坑，郑重地将汪汪埋葬。她找来一块平整的石头，用尖石在上面刻了“汪汪之墓”四个歪歪扭扭的字——那是她在学堂窗外学来的。
村里人发现阿木时，她正守在汪汪的坟前，已经饿得奄奄一息。有个大娘心软，给她端来一碗热粥。阿木狼吞虎咽地吃完，朝着大娘磕了个头，又回到破庙独自生活。
岁月流逝，阿木渐渐长大。虽然食不果腹，她却出落得亭亭玉立，尤其是一双眼睛，明亮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她依然每天去学堂窗外听课，知识日渐丰富，甚至能背诵《千字文》和《百家姓》。
村里有个刘大爷，平时游手好闲，专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他注意到阿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脏兮兮的“狗娃”，而是个容貌秀丽的少女，便动了歪心思。
一天，刘大爷找到阿木，假惺惺地说：“阿木啊，我在城里有个亲戚，想找个丫鬟，包吃包住，还有工钱。我看你可怜，给你介绍去吧？”
阿木虽然单纯，但常年流浪养成的警惕心让她犹豫。刘大爷便拿出几个白面馒头：“你看，主人家大方得很，天天都能吃这样的馒头。”
已经饿了两天的阿木终究没能抵挡食物的诱惑，跟着刘大爷上了路。他们走了整整三天，越走越荒凉，最后来到一个偏僻的山村。
刘大爷把阿木带进一处院子，对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点头哈腰：“村长，人带来了，您瞧瞧。”
村长打量着阿木，满意地点点头：“模样还行，就是瘦了点。养养就好了。”说完扔给刘大爷一袋钱。
阿木这才明白自己被卖了，转身要跑，却被几个壮汉拦住。村长冷笑道：“进了我们村就别想出去了！老实给我儿子当媳妇，少不了你好吃好喝！”
村长的儿子是个二十多岁的傻子，流着口水，嘻嘻哈哈地围着阿木转：“媳妇...漂亮媳妇...”
阿木被关进一间屋子，每天有人送饭来。她哭过，闹过，但都无济于事。村里的女人来看她，七嘴八舌地劝道：“姑娘，认命吧。女人嘛，嫁谁不是嫁？好歹村长家不缺吃穿。”
但阿木不甘心。她想起汪汪，想起在学堂窗外听到的“威武不能屈”；想起先生讲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开始绝食，以死相逼。
村长怕人财两空，只好让步，答应不强迫她圆房，但要她先照顾好傻儿子。
阿木发现傻儿子其实心地不坏，只是智力如孩童。她耐心教他洗脸、穿衣，有时还给他讲故事——都是从前在学堂窗外听来的。
傻儿子渐渐依赖阿木，一见她就笑呵呵地叫“姐姐”。村长夫妇见儿子开心，对阿木的态度也缓和了些，允许她在村里走动，但仍有人暗中监视。
阿木发现这个山村比她的家乡还要封闭落后。女孩都不上学，很多甚至十几岁就嫁人生子。她想起学堂里那些朗朗读书的男孩女孩，心里涌起一个念头。
一天，阿木鼓起勇气对村长说：“让我教村里的孩子读书吧。您儿子也可以来学。”
村长嗤之以鼻：“读书有什么用？山里人靠力气吃饭！”
阿木不放弃：“认字可以看懂契约，不会被人骗；算数可以做生意，不会亏本。就算种地，认字的人也知道看天气，学新技术啊。”
她接着说道：“我可以先教您儿子认字，不收钱。如果教得好，您再考虑。”
村长将信将疑，但想到傻儿子若能认几个字，面子上也好看，便答应了。
阿木开始教傻儿子识字。她用树枝在地上划字，编成歌谣教他唱。出乎意料，傻儿子学得很快，不到一个月就认识了上百个字。
村长大喜，破例允许阿木在祠堂开课，村里孩子都可以来听。起初只有几个孩子，后来大人也好奇地来听课。阿木不仅教识字，还讲历史故事，说山外的世界。
村民们渐渐喜欢上这个“买来的媳妇”，孩子们更是整天“阿木老师”地叫着。村长夫妇看在眼里，对阿木越发尊重，不再提圆房的事。
一年后的春节，村里办联欢会。孩子们表演了背诵诗文，傻儿子竟然写了一副春联，虽然字歪歪扭扭，但意思通顺。
村长激动得老泪纵横，当着全村人的面宣布：“从今往后，阿木就是我们村的老师！谁要是再把她当买来的媳妇，我第一个不答应！”
阿木站在人群中，眼睛湿润了。她望向远山，仿佛看到汪汪在对她摇尾巴。
夜深人静时，阿木会在灯下读书写字——那是村民们凑钱给她买的书和纸笔。她常常想起那个躲在学堂窗外偷听的小女孩，想起用生命保护她的汪汪。
“汪汪，你看到了吗？”她轻声自语，“你用奶水养大的孩子，现在成了教书先生呢。”
月光洒进窗棂，温柔如水。阿木提笔写下明天的教案，标题是：“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人”。
她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但这个被狗养大、被拐卖的女孩，终于用自己的方式，找到了尊严和价值。在山村的夜空中，星星格外明亮，仿佛汪汪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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