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家”福利院的调查报告，在三天后送到了虞寒月手中。
报告内容比她想象的更详细，也更令人不安。“新月基金会”的注册信息无懈可击，资金来源却有多层海外壳公司掩护。福利院位于城市边缘的山丘上，环境优美，管理严格，几乎不接受未经预约的探访。近六个月接收了来自第七区及邻近贫民区的二十七名儿童，年龄在六岁到十二岁之间。报告末尾，调查员用红色字体标注了他的疑虑：“所有入院儿童在三个月内均出现至少一次记录在案的‘轻度适应性心理问题’，并接受了基金会资助的‘专业心理疏导’。相关咨询记录无法调取。另有未证实消息称，部分儿童表现出对特定声音或光模式的异常反应能力。”
“异常反应能力”。这五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虞寒月的脑海。她想起父亲虞宗棠名下的生物科技公司，那些她从未被允许深入了解的“前沿研究”。
就在这时，她的警方内部工作邮箱，收到了一封加密等级为“低”的协查通知。标题是：《关于近期多起街头昏迷事件的潜在关联性排查》。附件里是几份模糊的街头监控截图，拍摄时间都在深夜，地点分散。昏迷者均为青壮年男性，被发现时无外伤，生命体征平稳，但脑电波显示异常低频活动，仿佛被强制“关机”。医学检查未发现中毒或疾病迹象。
其中一张截图的角落，虞寒月的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像素不高，但那惊鸿一瞥的背影——高挑、利落、束起的墨色长发——她绝不会认错。是幽判。截图时间，正是西尔维娅号游艇派对后的第二个夜晚。
冥玥的人，在追踪什么？这些昏迷事件，和父亲有关吗？和那些孩子有关吗？
她的私人手机震动，是父亲的加密线路。
【父亲】：‘青鸟’，你的谨慎是正确的。西尔维娅号的意外，错不在你。警方内部确有我们未能察觉的‘眼睛’。】
虞寒月盯着这行字，父亲罕见的“宽容”反而让她更加警惕。
【父亲】：现在，你有新的任务。三日后，城西老工业区，废弃的‘红星’纺织厂。午夜零点，会有一场‘交易’。你的目标是记录交易双方的核心人员面孔，尤其是接收方。注意，接收方可能携带特殊‘容器’，务必确认其形态。】
这是直接命令她进行现场侦查，风险极高。父亲甚至没有提及交易内容，只强调了“容器”。
【虞寒月】：警方近期在调查街头昏迷事件，可能与某些势力活动有关。该区域是否安全？】
她试探性地将情报模糊地抛回，想看看父亲的反应。
【父亲】：那些小事，无关紧要。做好你的事。记住，你是我最锋利的眼睛，别让我失望。】
对话切断。父亲对昏迷事件轻描淡写的态度，与命令中提及“容器”时的凝重形成了诡异反差。虞寒月感觉，自己正被推向一个越来越浓的雾团，而雾中潜藏着未知的巨兽。
她调出“红星”纺织厂及周边的地图、历史档案和近期的治安报告。工厂废弃超过十年，周边几乎无人居住，是进行非法交易的理想地点。警方在那片区域的巡逻频率很低。
接下来两天，虞寒月利用工作之便，仔细筛查了所有与老工业区相关的报警记录和巡逻日志，没有发现异常。她以“提前为普法进老旧社区活动踩点”为由，向张队申请了外勤，获得了许可。
行动前夜，她独自在公寓里检查装备：改装过的执法记录仪、具有夜视功能的微型相机、信号干扰器（用于短暂屏蔽可能存在的远程监控）、以及一把父亲很久以前给她防身、她却从未真正使用过的电击匕首。她将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换上深色的运动装和便于行动的鞋子。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坚定，却深藏着无法言说的迷茫。她知道自己在冒险，不仅仅是为了父亲的任务，更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个越来越大的疑问。
午夜十一点四十分，虞寒月将车停在距离纺织厂一公里外的断头路，徒步靠近。夜风穿过废弃厂房的破洞，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她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借助残垣断壁的阴影掩护，最终潜入了纺织厂对面一栋半塌的二层小楼，选择了一个视野良好且隐蔽的角落，架好了相机。
十一点五十八分，两辆车一前一后，没有开灯，如同幽灵般滑入纺织厂空旷的院落。前面是一辆黑色厢式货车，后面跟着一辆外观普通的灰色轿车。
厢式货车的车门打开，下来四个穿着深色作战服、动作精悍的男人，警惕地散开警戒。接着，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戴着眼镜，手里提着银色金属箱子的中年男人下了车。即使距离较远，虞寒月也能感觉到此人身上的书卷气与冷酷交织的怪异感。
灰色轿车里只下来一个人。看到那个人时，虞寒月差点捏碎了手中的相机。
是刘振涛。
刘振涛副支队长。他穿着便装，独自一人，走向那个风衣男人。两人低声交谈，风衣男人将银色箱子递了过去。刘振涛打开箱子，里面似乎是某种装着微蓝液体的安瓿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仔细查看后，点了点头，合上箱子。
虞寒月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警方的人？父亲交易的对象？那个箱子里的“容器”……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捕食的夜鸟，从厂房高高的破碎天窗骤然坠下，落地无声。墨色长发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冷弧——是幽判！她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直扑刘振涛手中的银色箱子。
几乎同时，另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厢式货车车顶，银发在夜色中一闪——幽蚀凛夜。他手中似乎抛出了什么，那几个警戒的作战服男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场面瞬间失控。刘振涛反应极快，在幽判近身的瞬间侧身翻滚，同时拔枪。但幽判的速度更快，一记凌厉的手刀精准地切在他的手腕上，手枪脱手飞出。她目标明确，伸手就去夺那箱子。
风衣男人惊叫着向后躲，却被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的凛夜一把扣住脖颈，拖入阴影。
“警察！不许动！”刘振涛厉喝，徒手攻向幽判。他的格斗技巧显然受过专业训练，但幽判的招式更诡异狠辣，像是为杀戮而生的舞蹈，几招之间就将他逼得连连后退。
虞寒月屏住呼吸，镜头死死对准下方。她看到刘振涛在缠斗中，手似乎摸向腰后另一个隐蔽的装置。但幽判仿佛预判了他的动作，一个迅捷无比的近身擒拿，膝盖狠狠撞在他的腹部。刘振涛痛苦地蜷缩，箱子脱手。
幽判一把抄起箱子，没有丝毫停留，与拎着风衣男人的凛夜汇合，两人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厂房另一侧的黑暗中。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院落里只剩下倒在地上的作战服男人和捂着腹部艰难喘息的刘振涛。
虞寒月浑身冰冷。她看到了交易，看到了冥玥的突袭，看到了刘振涛的……另一面。那个箱子里到底是什么？父亲知道交易对象是警方的人吗？刘振涛是蚀月的“暗桩”，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敢再留，趁着下方一片混乱，悄无声息地原路撤回。
直到坐进车里，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相机里的视频迅速导入一个加密的便携硬盘，然后将相机内存卡格式化。她需要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父亲的任务完成了，她拍到了核心人员——刘振涛。但这份情报，她还能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交出去吗？
就在她启动汽车，准备驶离时，车前窗上，不知何时被贴上了一张黑色的卡片。卡片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简单的浮雕图案：一弯被荆棘缠绕的新月。
蚀月的标记。
卡片背面，用锋利的线条刻着一行小字：“你看到的，只是水面上的涟漪。”
虞寒月猛地看向四周，废弃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风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隐藏好。这场交易，这场袭击，或许包括她的“观察”，都在某个更深、更暗的棋局之中。
而她，只是一枚刚刚被推到棋盘关键位置的卒子，进退，都已不由自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