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刺骨的痛,像是有无数根冰针,顺着四肢百骸,狠狠扎进心脏最深处。
苏清颜猛地睁开眼,视线所及,却是一片浑浊的暗绿色。冰冷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口鼻,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喉咙。
“咳……咳咳……”
她拼命挣扎,手脚却被沉重的玄铁镣铐锁住,铁链在寒潭底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潭水冰冷刺骨,冻得她血液几乎凝固,可比起身体的痛,心口的恨意更是如附骨之蛆,啃噬着她残存的意识。
“姐姐,你看,她还没死呢。”
一个娇柔婉转,却又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的声音,从潭边传来。
苏清颜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水波,模糊地看到岸边那两道身影。
女子穿着一身华贵的粉色罗裙,身姿窈窕,容颜娇媚,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苏柔儿。此刻,苏柔儿正依偎在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怀里,眼底满是得意与怨毒。
而那个男子,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虚伪的温柔,看向潭中的她时,却只有冰冷的厌恶。
他是萧景琰,曾经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未婚夫,是她掏心掏肺对待、甚至不惜为他顶撞家族的人。
就是这两个人,联手夺走了她苏家世代守护的“九转琉璃盏”,污蔑她父亲通敌叛国,害得苏家满门一百三十七口,一夜之间人头落地!
而她,被他们打断了手脚,锁在这万年寒潭之中,日夜承受冰寒蚀骨之痛,只为了逼问出琉璃盏最后的秘密——他们以为她还藏着什么。
可笑!
那琉璃盏,她早就亲手交到了萧景琰手上,只因他说,那是能助他登上太子之位的关键,等他成功了,便会风风光光娶她,给苏家无上荣耀。
多么愚蠢!
“萧景琰……苏柔儿……” 苏清颜的声音嘶哑破碎,像是被砂纸磨过,“我苏家待你们不薄,为何……为何要赶尽杀绝?”
萧景琰搂着苏柔儿的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待我不薄?苏清颜,你也配?你真以为我喜欢你这空有美貌、胸大无脑的草包?若不是为了九转琉璃盏,若不是为了借你苏家的势,我多看你一眼都嫌脏!”
“还有你那个老顽固父亲,自诩忠良,屡次阻拦我父王的大计,留着他,本就是个祸害。”
苏柔儿娇笑着,伸手抚摸着自己腕间那只流光溢彩的玉镯——那是母亲留给苏清颜的遗物,如今却成了她的饰物。
“姐姐,你也别怪我们心狠。要怪,就怪你太蠢,太碍眼了。” 苏柔儿的声音甜腻如蜜,“你看,现在京城里,谁不知道我才是萧哥哥心尖上的人?谁还记得你这个苏家弃女?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那刚出生不到三个月的小侄子,昨天也……没能活下来呢。”
“你说什么?!”
苏清颜目眦欲裂,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她的小侄子,那个粉雕玉琢、会对着她咯咯笑的孩子……
“苏柔儿!我杀了你!!”
她像是疯了一样挣扎,玄铁镣铐勒得她手腕脚腕血肉模糊,潭水被染成了刺目的红。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这沉重的枷锁。
萧景琰皱了皱眉,似乎嫌她吵闹,冷冷道:“柔儿,别跟她废话了。父皇那边还等着消息,这女人嘴硬得很,留着也是浪费时间。”
苏柔儿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她从侍女手中拿过一个火把,娇声道:“姐姐,你不是最怕冷吗?妹妹送你一程,让你暖和暖和。”
说罢,她竟将手中的火把,狠狠扔进了寒潭边堆积的柴草里!
那些柴草早已被油脂浸透,遇火即燃,瞬间腾起熊熊烈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苏柔儿那张扭曲而得意的脸。
火焰越来越旺,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与潭水的冰冷形成了极致的反差。浓烟滚滚,呛得苏清颜几乎喘不过气。
她知道,他们是想让她在冰与火的煎熬中,活活烧死,或者被浓烟呛死。
好狠的心!
烈火舔舐着潭边的岩石,也一点点逼近她。皮肤被火焰灼烤得剧痛,可她死死咬着牙,目光死死地盯着岸上那对狗男女,将他们的模样,一字一句地刻进灵魂深处。
“萧景琰!苏柔儿!”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凄厉得如同来自地狱的诅咒:
“我苏清颜在此立誓,若有来生,定要将你们今日加诸于我身上、加诸于苏家身上的痛苦,百倍、千倍奉还!我要你们……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根燃烧的木梁轰然断裂,带着熊熊火焰,砸向寒潭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苏清颜眼前一黑,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
火舌吞噬了她最后的呼吸,恨意却如同燎原的野草,在她死寂的心底,疯狂滋长。
“小姐!小姐!您醒醒啊!”
焦急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还有轻轻的摇晃。
谁?
苏清颜的意识像是沉在深海里,混沌而沉重。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被萧景琰和苏柔儿烧死在寒潭里了……
难道,这里是地狱?
“小姐,您别吓奴婢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不活了!”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熟悉的稚嫩和担忧。
这个声音……
苏清颜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绣着缠枝莲纹样的藕荷色纱帐,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安神香气息。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温暖的光斑,落在铺着锦缎的被面上。
这不是寒潭,也不是地狱。
她动了动手指,没有冰冷的玄铁镣铐,只有光滑细腻的锦被触感。她再动了动脚趾,灵活自如,没有一丝疼痛。
“小姐!您醒了?!”
一个穿着浅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惊喜地扑到床边,眼眶红红的,正是她的贴身侍女,青禾。
青禾……
苏清颜的心脏猛地一缩。
青禾在她十五岁那年,就因为无意中撞破了苏柔儿和萧景琰的私情,被苏柔儿寻了个错处,杖责三十,最后伤重而死。
她怎么会在这里?
苏清颜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这是她在苏府的闺房“清芷院”,陈设雅致,书架上还摆着她未看完的话本,墙上挂着她亲手绣的兰草图……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颤抖着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光滑、细腻,没有寒潭冰蚀留下的粗糙,也没有烈火灼烧的疤痕。
这不是梦。
“青禾,” 苏清颜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在是……哪一年?几月几日?”
青禾愣了一下,随即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姐,您睡糊涂啦?现在是启元二十三年,三月初六啊。您昨天在花园里追蝴蝶,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了头,大夫说让您好好歇着,怎么连日子都忘了?”
启元二十三年,三月初六。
苏清颜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是启元二十七年的冬天,被锁进寒潭,开春后不久,就被他们活活烧死。
而启元二十三年……
她今年,才十五岁!
这一年,父亲还在,母亲留下的产业还在,苏家还好好的,没有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这一年,萧景琰还在对她虚与委蛇,扮演着深情款款的未婚夫。
这一年,苏柔儿还在装模作样,扮演着温柔善良、处处依赖她的好妹妹。
这一年,九转琉璃盏还好好地收在苏家的密室里,没有被她那个愚蠢的自己,亲手交到豺狼手中!
她……重生了?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所有悲剧尚未发生的时候!
苏清颜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清晰的痛感,让她更加确定这一切的真实性。
前世的恨意如同沉寂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萧景琰,苏柔儿……
你们等着。
这一世,我苏清颜回来了。
欠了我的,欠了苏家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眼底却没有丝毫暖意,只有冰冷刺骨的寒芒和势在必得的狠厉。
游戏,重新开始了。
而这一次,执棋者,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