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

石室的月光成了最好的见证者。自云轻鸢记起一切后，宫殿里的空气都仿佛褪去了之前的压抑，染上了蜜糖般的甜。

文砚辞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像个得了糖的孩子。清晨会采来带露的鲜花，插在她床头的空瓶里；正午会守在厨房，笨拙地学着做她当年爱吃的桂花糕，虽然总把糖放多了，甜得发腻；傍晚就陪着她坐在幻梦琉璃琴前，看她指尖拨动琴弦，琴音流淌间，他会用幻梦扇引来漫天流萤，让光萤随着旋律起舞。

“阿辞，你当年可没这么黏人。”云轻鸢靠在琴边，看着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裙摆上的灰尘，忍不住轻笑。

文砚辞抬头，眼底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墨玉簪——那簪子如今总泛着温润的光，和他手里的半块玉佩凑在一起时，会发出细碎的共鸣声。“以前是我太胆小，总怕打扰你。”他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懊恼，“现在……再也不想放开了。”

他会拉着她去看那些尘封的卷轴，指着上面关于净化之主的记载，一一告诉她：“这里漏了，你当年为了救那只受伤的魇兽，可是三天没合眼。”“这里写错了，你净化黑暗时，根本不像记载里那么轻松，每次都要耗损好多仙力。”

云轻鸢听着，偶尔会纠正他：“你也忘了，那次你为了给我找千年冰丝补琴弦，在极北之地冻得差点晕过去。”

文砚辞便会挠挠头，耳尖泛红：“那不是怕你没琴弹会不高兴嘛。”

这样的日子像被拉长的糖丝，甜得让人忘了时间。直到第七天清晨。

晨光漫过梳妆台时，云轻鸢正对着铜镜绾发。文砚辞蹲在旁边，手里捧着支刚摘的晨露花，小心翼翼地等着为她簪上，眼里的讨好藏都藏不住。

“阿辞，”云轻鸢放下木梳，声音平静无波，“你过来。”

文砚辞立刻凑上前，尾巴似的跟着她走到宫殿门口，还以为是要他帮忙开门透气。直到云轻鸢转身，指着门外的台阶：“去，跪着。”

“……啊？”文砚辞手里的晨露花“啪”地掉在地上，花瓣上的水珠溅了他一鞋，“为、为什么啊？”

“为什么？”云轻鸢挑眉，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我问你，前些天是谁把我锁在这里，不让我见天日的？是谁仗着我记不清往事，就胡作非为的？”

文砚辞的脸瞬间涨红，从耳根红到衣领，像被煮熟的虾。他张了张嘴，想辩解“那是因为太想你了”，却在看到云轻鸢眼底的“不饶人”时，乖乖闭了嘴，慢吞吞地走到台阶前，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

紫色衣袍铺在冰凉的石阶上，衬得他身形有些单薄。他抬头望她，眼神里委屈巴巴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大型犬：“那……要跪多久啊？”

“跪到我消气为止。”云轻鸢抱着胳膊，故意板着脸，“还有，用你的仙力给繁芜传个信，就说我在这儿，让她赶紧过来。”

文砚辞一听“繁芜”两个字，打了个哆嗦。他可没忘那小丫头有多护主，这次知道他把人拐走这么久，怕是得提着黑气来掀他的宫殿。

“能不能……不传啊？”他小声讨价还价，“我给她赔礼道歉行不行？送她十盒黑雾糕？”

“你觉得她缺你那几块糕？”云轻鸢哼了声，“快去，不然就再加两个时辰。”

文砚辞不敢再犟，乖乖凝聚仙力，将消息化作道紫光往森林方向送。做完这一切，他垂头丧气地跪着，耳朵耷拉着，活像个受了罚的学生。

云轻鸢看他这副模样，心里早软了半截，却还是硬撑着转身回了殿内——她太清楚繁芜的性子了，那丫头是她的头号“毒唯”，眼里容不得任何人对她有半分不敬，更别说文砚辞还来这么一出囚禁。这账，必须让繁芜亲自来算，才算彻底了了。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远处就传来“轰”的一声炸响，伴随着繁芜中气十足的怒吼：“文砚辞你个混蛋！给我滚出来！”

文砚辞下意识想躲，却被云轻鸢从殿内丢出来的一句“敢动试试”定在原地。

繁芜的身影裹挟着黑雾冲过来，看到跪在台阶上的文砚辞，眼睛都红了。她一把将云轻鸢拉到身后，黑气瞬间凝成利爪，指着文砚辞的鼻子骂：“你还敢跪在这？我主人哪点对不起你，你要把她关起来？！”

“我……”文砚辞刚想解释，就被繁芜的黑气怼到嘴边。

“你什么你！”繁芜越说越气，“我找了你整整一个多月！把森林翻了个底朝天，你倒好，把人藏在这种地方享清福！”她转头看向云轻鸢，眼眶也红了，“主人，你没受委屈吧？这小子没对你做什么吧？”

云轻鸢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静：“我没事，他已经知道错了，正罚着呢。”

繁芜这才作罢，却还是恶狠狠地瞪着文砚辞：“罚跪算什么？我看直接把他扔去雷暴区，让庞尊劈他几天几夜才解气！”

文砚辞：“……” 这位仙子的恨意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云轻鸢忍不住笑了，拉着繁芜往殿内走：“好了，先进去再说。让他在外面多跪会儿，好好反省反省。”

繁芜这才满意，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朝文砚辞“哼”了一声，那眼神，活像在看块碍眼的石头。

殿门关上时，云轻鸢隐约听到文砚辞在外面小声嘟囔：“早知道繁芜来这么快，我就多准备点黑雾糕了……”

她靠在门后，嘴角忍不住扬起——看来这账，确实得好好算算了。不过看着外面那个乖乖跪着的身影，心里那点气，早就变成了带着甜的无奈。

云轻鸢拉着繁芜进了殿，留文砚辞一个人在外面跪着。殿内，繁芜还在喋喋不休地控诉：“主人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着急！我去找他们帮忙，结果一个都找不到你在哪……”

云轻鸢听着，嘴角忍不住上扬。她走到窗边，往外望去——文砚辞还跪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阳光落在他紫色的衣袍上，竟透出几分倔强的虔诚。

“罚也罚了，气也该消了。”她转身对繁芜说，“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等得太久，慌了神。”

繁芜撇撇嘴：“那也不能绑架啊！下次他再敢，我一定……”

话没说完，就见文砚辞突然站起身，快步冲进殿，膝盖处的衣袍沾了层灰。他走到云轻鸢面前，眼眶微红：“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以后你想去哪就去哪，我再也不拦着了，哪怕你要回人类世界，我也跟着你去，好不好？”

云轻鸢看着他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终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知道错就好。起来吧，膝盖该疼了。”

文砚辞一愣，随即狂喜，刚要凑过来抱她，就被繁芜一脚踹开：“离我主人远点！反省还没够呢！”

看着文砚辞踉跄着后退，又委屈又不敢吱声的样子，云轻鸢终是笑出了声。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三人身上，带着点吵吵闹闹的暖意——罚也罚了，气也消了，往后的日子，该是热热闹闹的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