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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世(一)

墨颜99

#林深时见君

墨北精心挑选森林深处自杀,却被倒下的树意外砸中。

醒来时遇见白发红瞳的森林主人颜酒,她用植物魔法治愈他。

他屡次寻死,她用藤蔓缠住上吊绳,让悬崖长出蒲公英云。

当墨北终于不想死时,却发现颜酒因森林消亡而日渐虚弱。

"我好奇,"她问,"人类为何厌弃同类,又为何求死?"

墨北讲述自己设计的医院大楼倒塌,压死七十八名儿童的往事。

颜酒满足地将他送出已开始消失的森林。

五年后他重返故地,只见冰冷写字楼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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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北挑选这片远离人烟的森林,是做过功课的。地图上它庞大、古老,像一块被现代文明遗忘的深绿色苔藓,覆盖在连绵山脉的皱褶里。他背着轻飘飘的行囊——里面只有几瓶水,一小包压缩饼干,还有足量的安眠药——沿着早已荒废的伐木道跋涉。空气湿冷厚重,浸透了腐殖土和朽木的气息,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沉甸甸的苦涩。头顶,浓密的树冠交错,几乎滤尽了天光,只有偶尔几缕破碎的金色艰难地穿透下来,在幽暗的地面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还有某种更深沉、更缓慢的脉动,仿佛来自脚下这片沉睡的土地本身。

很好,墨北想。没有喧嚣,没有同类,没有那些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虚假笑脸和空洞目光。只有纯粹的、终结的静默。他找到一处微微隆起的坡地,上方一棵巨树的虬结根部裸露在外,形成一个天然的凹陷。他放下背包,靠坐在冰冷的树根上,粗糙的树皮硌着后背。他从外套内侧口袋摸出那个白色药瓶,沉甸甸的,像一颗冰冷的心脏。拧开盖子,几十颗小小的白色药片在瓶底发出细碎的摩擦声。他倒出几粒,摊在掌心,白得刺眼。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尖锐、极其突兀的裂响,像一把冰冷的钢锯狠狠撕开了这片亘古的宁静。

“咔嚓——嘎嘣——!”

那声音并非来自他头顶,而是来自侧后方稍远一点的地方。墨北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一棵参天巨木,正以一种无可挽回的、慢得令人窒息的姿态,朝着他的方向倾斜。它太老了,巨大的树冠带着千钧的重量,牵动着无数依附其上的藤蔓和寄生植物,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撕裂的断口处,惨白的木质纤维暴露在幽暗的光线中,如同被粗暴扯断的筋骨。

时间仿佛被黏稠的树脂冻结。墨北看着那庞大的阴影无声地压顶而来,像天塌了一角。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做出任何规避的动作。巨大的撞击力狠狠砸在他的右半身,先是肋骨处传来一阵清晰的、令人牙酸的碎裂感,紧接着是右腿被死死压住,剧痛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眼前猛地一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拽向无底的深渊。最后的念头,竟带着一丝荒谬的解脱感:也好……终究是……死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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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的世界,并不像预想中那样,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或虚无。

首先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包裹了他,仿佛整个人被浸在温暖而流动的液体里,没有重量,没有边界。紧接着,是一种无处不在的、磅礴的生命气息,如同亿万颗种子在瞬间萌发的嗡鸣,又像无数片叶子在风中齐声低语。这气息温柔而强韧,带着雨后森林的清新、泥土的厚重、花朵绽放的甜香,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纯净的力量感。它丝丝缕缕地渗入他残破的身体,抚慰着碎裂的骨头,梳理着混乱的神经。

墨北的意识挣扎着,像溺水者奋力浮出水面。他猛地睁开眼。

光线柔和,并非来自天空,而是透过一个巨大、穹窿状的结构洒落下来。那结构由无数粗壮、泛着温润光泽的藤蔓自然交织而成,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他正躺在一个巨大的、柔软无比的“床”上。这床由层层叠叠厚实的苔藓铺就,上面还覆盖着大片大片柔软如羽毛的蕨类叶子,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空气湿润而温暖,充满了刚才那种磅礴的生命气息。

他试图动弹,身体却像被拆散了又重新组装过,僵硬而迟钝。右肋和右腿传来清晰的痛楚,但并非那种撕裂般的剧痛,更像是一种被仔细修复后的深层酸痛。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四周。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树洞内部,空间宽敞得惊人。洞壁并非木质,而是无数粗壮的根须盘绕、融合而成,呈现出深沉的棕褐色,上面爬满了发着微光的淡绿色苔藓,如同天然的壁灯。洞壁各处自然地“生长”出一些平台,上面摆放着一些物品:一个光滑的、形似大碗的木钵,里面盛着清澈的水;几串用草茎穿起来的、颜色各异的浆果;甚至还有几个小巧的、完全由某种坚韧藤蔓编织而成的容器。一切都显得原始而和谐,充满了自然造物的巧思。

视线下移,墨北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肋骨处被一种深绿色、叶片宽阔的植物紧密地包裹着,叶片边缘还渗出一点点晶莹的、带着清香的汁液。右腿则被一种柔韧的、带着细密绒毛的藤条巧妙地固定住,藤条间还夹杂着一些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白色小花。这些植物仿佛有生命般,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带来持续的舒适感。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从旁边传来。

墨北猛地侧过头。

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离他不远的一个低矮树根形成的天然座椅上。她看起来非常年轻,穿着一身由无数深绿、墨绿、苔藓绿叶子层叠缝缀而成的长裙,那些叶子仿佛刚从枝头摘下,鲜活水灵,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曳。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头发,如同最纯净的新雪,长及腰际,柔顺地披散着,在洞壁苔藓发出的微光下,泛着一种近乎透明的银辉。而她的眼睛,清澈得如同山间最纯净的泉水,却是一种深邃而纯粹的红色,像两枚浸在寒潭里的红宝石,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静静地注视着他。

一只毛色火红的小狐狸依偎在她脚边,蓬松的尾巴轻轻扫着她的脚踝。一只通体翠绿、只有巴掌大的小鸟,正停在她伸出的手指上,歪着小脑袋,用黑豆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墨北。

墨北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剧痛、虚弱、还有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切,让他混乱不堪。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痛,发出的声音嘶哑难辨:“你……是谁?” 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

白发红瞳的少女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天然的无邪。她手指上那只翠绿小鸟扑棱棱飞起,落在不远处的一个藤蔓平台上,继续好奇地张望。

“这片林子里的风认得我,老树记得我,溪流的声音呼唤我。”她的声音清泠悦耳,如同山涧清泉敲击卵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直接沁入心底,“名字嘛……你可以叫我颜酒。”她站起身,赤着脚踩在厚实的苔藓上,步履无声,像一只灵巧的鹿。她走到墨北身边,蹲下身,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近距离地凝视着他,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通透感。“倒是你,陌生的旅人,你的气息沉重得像压满石头的枯枝,为何要独自闯入这森林最深的怀抱,还带着那样决绝的念头?风告诉我,你不是迷路。”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那份沉重的死志。墨北感到一阵被彻底看穿的狼狈和刺痛,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双清澈得过分的红瞳,喉头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辩解的声音。风?树?溪流?她的话像谜语,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感。这个自称颜酒的少女,连同这个生机勃勃的树洞,都透着一股非人的、古老的气息。

“我……”墨北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胸腔的疼痛让他皱紧了眉头。

颜酒没有追问,只是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拂过缠绕在墨北肋骨处的深绿阔叶。随着她的触碰,那叶片边缘渗出的晶莹汁液似乎多了一些,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清凉的生命气息顺着伤口渗透进去,极大地缓解了那份灼痛。她指尖所及之处,那植物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微微舒展着叶脉。

“伤很重,树倒下时,你被压得不轻。”她收回手,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不过,在这里,只要森林的心还在跳动,生命的火就不会轻易熄灭。”她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个巨大的树洞,“暂时留在这里吧。‘家’会照顾你。”她口中的“家”,显然指的就是这个奇异的树洞空间。

墨北躺在柔软的苔藓上,看着颜酒走到那个木钵边,用一片卷曲的叶子舀起清水,又走到他身边。她没有喂他,只是将盛水的叶子放在他触手可及的一个小根瘤平台上。那只火红的小狐狸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翠绿小鸟又飞回了她的肩头。

“喝了它,林间的清泉,能安抚混乱的思绪。”颜酒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树洞更深处,身影很快被盘绕的根须和垂挂的藤蔓掩映。小狐狸和小鸟也跟着她消失了。

树洞里只剩下墨北一人,还有无处不在的、磅礴而温柔的生命气息。他费力地侧过头,看着那片叶子里的清水,清澈见底,映着洞壁苔藓的微光。身体的剧痛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死亡。可那个白发红瞳的少女,颜酒,还有她展现的奇异力量,以及这个不可思议的“家”,都像一层坚韧的蛛网,将他那只差一步就踏入虚无的灵魂,强行兜了回来。他闭上眼睛,挫败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在心中翻涌。死,怎么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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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颜酒“家”里的日子,时间仿佛失去了刻度。墨北的伤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肋骨处的深绿阔叶每天清晨都会被颜酒轻轻揭下,换上新的。旧叶片边缘渗出的汁液已经凝结成一种琥珀色的胶质,而新换上的叶片则立刻释放出清凉的生命能量,深入骨髓,修复着断裂之处。固定右腿的藤蔓也每隔几日更换一次,新的藤蔓似乎更加柔韧有力,带着蓬勃的生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碎裂的骨头在某种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引导下,重新接续、生长。

颜酒似乎很忙,常常不见踪影。但照顾墨北的“人”却很多。那只火红的小狐狸几乎成了他的室友,经常蜷在他苔藓床铺的一角,用蓬松温暖的尾巴盖住他的脚踝。一只耳朵特别大、眼神懵懂的小鹿,每天会准时叼来几串挂着露珠的、酸甜可口的野浆果,轻轻地放在他手边。还有几只毛茸茸、圆滚滚的松鼠,它们似乎对墨北背包的搭扣产生了浓厚兴趣,总试图用爪子去拨弄,被墨北无奈地挥手驱赶,又锲而不舍地溜回来。甚至有一次,一条通体碧绿、温顺无害的小蛇,蜿蜒着爬过他的手臂,留下一丝冰凉滑腻的触感后,又慢悠悠地消失在根须的缝隙里。它们不怕他,眼神里只有纯粹的好奇和某种天然的亲近,仿佛他只是这片森林里一块会喘气的石头。

墨北大部分时间沉默地躺着,望着藤蔓穹顶缝隙里偶尔漏下的光斑移动。身体的疼痛在消退,但心里的那个黑洞,那个促使他来到这片森林深处的冰冷漩涡,却并未填平。颜酒偶尔回来,会带来一些外面森林的信息:哪片山坡的野莓成熟了,哪条溪涧的水位涨了,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用手指梳理着脚边小狐狸的毛发,哼唱一种没有歌词、只有简单悠扬旋律的小调。那调子空灵缥缈,像是风穿过林梢,又像溪水流过石缝,奇异地安抚着墨北焦躁的神经,却又让他感到一种更深的隔膜——她属于这里,生机勃勃,而他,只是一个带着浓重死亡气息的闯入者。

当右腿的藤蔓被颜酒最后一次解开,那曾经剧痛难忍的地方只剩下隐约的酸胀时,墨北知道,他该继续自己的路了。

一个薄雾弥漫的清晨,颜酒又不见了踪影。小动物们似乎也都在沉睡。墨北坐起身,动作已无大碍。他穿上自己那件沾着泥污和草汁的外套,背上几乎空了的背包。他环顾这个温暖、生机盎然的树洞,目光掠过柔软的苔藓床铺、盛水的木钵、还有那几只蜷缩在角落熟睡的松鼠。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划过心底,快得难以捕捉,随即被更深的决绝覆盖。他悄无声息地走向树洞出口。

外面天色微明,森林笼罩在乳白色的薄雾中,潮湿的凉意扑面而来。他很快找到了一棵合适的老树,枝桠虬结,离地不高。他从背包里取出精心准备的那根登山绳,质地坚韧。在树干上打好结,拉紧试了试承重。动作熟练而冷静,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实验的最后调试。

他踮起脚,将绳圈套上脖颈。冰冷的纤维触碰到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森林清晨冷冽的空气,肺部充盈,带着草木的微腥。就是现在了。

脚下用力,猛地蹬开!

预想中的窒息与颈椎断裂的脆响并未传来。

脖颈处传来的是柔韧的阻滞感,以及一种奇异的、略带弹性的收紧,完全不似绳索的坚硬致命。墨北惊愕地睁开眼。

只见套在他脖子上的,哪里还是那根灰色的登山绳?它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根生机勃勃的翠绿藤蔓!藤蔓上甚至还点缀着几朵指甲盖大小、嫩黄色的星形小花,散发着淡淡的甜香。这藤蔓缠绕着他的脖子,力道恰到好处地阻止了他的下坠,却丝毫没有勒紧带来痛苦。它的一端牢牢地系在树干上,另一端则向上延伸,消失在头顶浓密的枝叶间。

墨北悬在半空,双脚离地几寸,像一具被绿色生命线吊着的、滑稽的木偶。他奋力挣扎,用手去撕扯脖子上的藤蔓。那藤蔓柔韧异常,触手温润,带着植物的活力,根本无法扯断。更让他心惊的是,他越是挣扎,那藤蔓似乎缠得越“温柔”,嫩黄的小花蹭着他的下颌,带来一阵阵细微的痒意。

“噗嗤——”

一声极轻的笑声从浓雾弥漫的林间传来。

墨北僵硬地扭过头。

颜酒的身影从一棵巨大的冷杉树后转出,白发在晨雾中如同流动的月光。她赤着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无声无息。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丝了然,以及……难以掩饰的、孩子般的促狭笑意。她歪着头,看着墨北悬在半空、徒劳挣扎的狼狈样子,唇角微微上扬。

“这里的树,不太喜欢悬挂沉重的心事呢。”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清泉般流淌过来,“它们更喜欢拥抱,或者支撑。”

墨北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羞愤,一半是计划再次被打断的狂怒。他停止了挣扎,身体无力地悬着,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颜酒轻盈地走到树下,仰头看着他。她没有立刻解开藤蔓,而是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藤蔓上的一朵小黄花。那花儿似乎感应到她的触摸,微微颤动了一下。

“死亡是寂静的归途,但森林告诉我,你的心还在很响很响地跳着。”她的目光清澈地望进墨北因愤怒和羞耻而燃烧的眼睛深处,“它说,那声音里,有不甘。”

墨北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不甘?他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冰冷的决心。

颜酒轻轻一挥手,那缠绕着墨北脖颈的翠绿藤蔓如同有生命的灵蛇般,倏地松开、滑落,灵活地缩回了上方的枝叶丛中,消失不见。墨北双脚落地,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脖颈上只残留着一圈微凉和植物的清香,还有几片小小的、嫩黄的花瓣粘在衣领上。

他猛地抬手,狠狠擦过脖子,仿佛要抹去那无形的烙印,眼神阴沉地瞪着颜酒:“我的事,不用你管!”

颜酒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红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困惑,又像是怜悯。“这片森林,就是我的事。”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每一个进入它怀抱的生命,都与我有关。”

墨北胸口剧烈起伏,他不再看她,猛地转身,带着一股近乎偏执的戾气,深一脚浅一脚地拨开茂密的灌木丛,朝着森林更深处、更陡峭的方向走去。身后,颜酒静静地站在原地,晨风吹动她雪白的长发和绿叶编织的裙裾。那只火红的小狐狸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脚边,蹭了蹭她的腿。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狐狸温暖的皮毛,目光却追随着那个踉跄远去的、充满死寂的背影,红瞳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清晰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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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墨北站在了断云崖边。

狂风在耳边呼啸,卷动他额前汗湿的碎发,拉扯着他单薄的衣衫。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只有翻滚的、铅灰色的浓雾,像一片沉默的死亡之海。凛冽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穿透衣物,直抵骨髓。这里足够高,足够陡峭,足够远离一切。风声盖过一切杂念,只剩下脚下虚空的召唤。

他闭上眼,张开双臂,身体微微前倾。就是这里了。自由落体,几秒钟的失重,然后永恒的寂静。没有绳索,没有藤蔓,这次,看谁还能阻止!

脚尖离开坚实崖壁的瞬间,心脏本能地缩紧。然而,预想中的急速下坠并未发生。

身体下方,并非虚空,而是触碰到了一片不可思议的、极其厚实又无比轻柔的支撑!

墨北猛地睁开眼。

他正躺在一片巨大的、洁白的“云朵”上!这“云朵”由无数蓬松的蒲公英种子组成,每一颗种子都带着轻盈的冠毛,此刻正紧密地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而稳固的缓冲层。它们散发着蒲公英特有的、略带清苦的草木气息,在狂风中微微起伏荡漾,却坚韧地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这巨大的白色绒球,正以一种缓慢得近乎温柔的速度,载着他,悠悠地向下方的山谷飘落。风在耳边呼啸,却无法撼动这团奇异的“降落伞”分毫。

墨北躺在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蒲公英云团上,望着上方迅速远离、变得渺小的断云崖顶,大脑一片空白。震惊、荒谬、以及一种被戏弄的狂怒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颜酒——!!!”他对着呼啸的山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充满了绝望的愤怒,“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

巨大的蒲公英绒球载着他,轻盈地、平稳地飘过嶙峋的峭壁,掠过深绿的树冠,最终落向下方山谷中一片相对平缓的林中空地。降落的过程缓慢得如同梦境,墨北眼睁睁看着死亡的机会在指尖再次溜走,愤怒和无力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

当蒲公英绒球轻柔地触碰到地面,如同最上等的羽绒被般陷下去又轻轻弹起时,墨北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挣扎出来。他跪在柔软的草地上,剧烈地喘息,双手深深插入带着泥土芬芳的草叶中,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挫败而微微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他低声嘶吼,像是在质问这片森林,质问那个无处不在又捉摸不定的白发少女。

“因为,生与死,并非一场单方面可以完成的告别。”

颜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依旧清泠悦耳,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墨北猛地回头。

她就站在几米开外的一棵老树下,白发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赤脚上沾着新鲜的草屑和泥土。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他狼狈不堪、怒火中烧的样子。她的脸色似乎比之前苍白了一点点,唇色也淡了些许,在浓密的树影下,这份细微的变化被墨北捕捉到了。她微微喘着气,显然赶来并不轻松。

“你……”墨北撑着地面站起身,死死盯着她,“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是我的选择!我的命!”

“我知道。”颜酒平静地迎视着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但森林有森林的法则。它孕育万物,也倾听万物的声音。你的‘选择’里,带着太多未解的沉重,像石头一样沉入湖底,激起的涟漪会让整片水域都感到悲伤。”她向前走了两步,脚下踩倒的几株小草,在她离开后,又缓慢而倔强地挺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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