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元宵
两人在这“游玩”之中，毒蝶堂的情报如同雪片般汇聚而来。颜酒通过那些看似不经意的接触，成功接触到了几位对李总督和燕王不满、却苦于无法上达天听的地方清官和士绅，从他们口中得到了许多账面上看不到的关键信息；也从那些试图巴结首辅的商人那里，套出了不少关于官商勾结、囤积居奇、甚至参与走私的内幕。
更重要的是，通过一次“偶然”的机会，颜酒“救下”了一位差点被灭口的、原江宁府负责管理官仓的小吏的家人，得到了其拼死藏下的一本真账册的残页！
但却再无其他消息，调查陷入胶着之际，恰逢元宵佳节。
江宁府素有“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盛景。虽民生凋敝，但城内依旧张灯结彩，试图维持一派虚假的繁荣。李总督极力邀请两位钦差一同观灯，与民同乐。
墨北本想拒绝，颜酒却一口应承下来。她私下对墨北道：“殿下，越是这种场合，越是他们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或许能有意外收获。”她红瞳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墨北看了她一眼，最终默认了。
是夜，华灯初上，万人同聚。秦淮河畔，画舫如织，灯火璀璨。
两位钦差在李总督等官员的陪同下，登上了位置最佳的一艘豪华画舫。墨北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面色冷峻，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颜酒则穿着她偏爱的月白色锦袍，外罩一件银狐裘斗篷，白发用玉冠束起，少了些病气，多了几分清贵风流。她身边依旧跟着兰姨娘和梅姨娘，一个提着刚买的灯，一个捧着手炉，伺候周到。
酒过三巡，场面热闹起来。官员们相互敬酒，说着言不由衷的奉承话。颜酒似乎兴致很高，多喝了几杯，脸颊染上薄红，眼波流转间，竟有种惊心动魄的魅惑。她甚至起身，走到船头，凭栏远眺河上璀璨的灯影，寒风吹起她的白发和衣袂，仿佛随时要乘风归去。
墨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看着她在灯火阑珊处的侧影，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再次涌起。他不得不承认，抛开立场和那些风流韵事，这位严首辅，确实有一种独特而吸引人的气质。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支淬毒的弩箭，悄无声息地从岸边密集的人群中射出，直取凭栏而立的颜酒后心！
速度极快，角度刁钻，显然是高手所为！
“大人小心！”一直保持警惕的梅姨娘失声惊呼，欲扑上前已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掠至！墨北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颜酒，几乎在弩箭发出的瞬间就已察觉！他猛地一把揽住颜酒的腰，将她狠狠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侧身！
“噗！”弩箭擦着墨北的手臂掠过，带起一溜血花，深深钉入船板之上，箭尾兀自颤抖！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画舫上顿时大乱！官员们尖叫着躲避，侍卫们拔刀惊呼“有刺客”！
颜酒惊魂未定，整个人被牢牢禁锢在一个坚硬而温暖的怀抱里，鼻尖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墨北身上特有的、清冽如同雪松的气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剧烈的心跳，以及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那强健有力的触感。
墨北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她脸色苍白，那双总是算计深沉的红瞳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惊愕和后怕，竟有几分楚楚可怜。他的手臂收紧了些，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怒意：“没事吧？”
“……没事。”颜酒回过神来，立刻试图挣脱他的怀抱，语气恢复了平日的疏离，“多谢殿下相救。”只是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并未完全平静的心绪。
墨北松开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如利剑般扫向弩箭射来的方向：“追！格杀勿论！”
他带来的亲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岸边，引发更大的骚乱。
李总督等人吓得面如土色，连连请罪。
颜酒整理了一下衣袍，红瞳中已恢复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李大人，这江宁府的元宵灯会，还真是……惊喜不断啊。”
刺杀事件，像一把刀子，彻底划破了江南官场虚伪的平静。
墨北手臂受了轻伤，经随行太医包扎后已无大碍。但他心中的怒火却熊熊燃烧。这刺杀，是针对颜酒，还是针对他？或者，是想将水搅得更浑？
当晚，行辕书房。
墨北与颜酒再次对面而坐。经历了生死一刻，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
“看来，有人坐不住了。”颜酒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上面放着那支毒箭，“不想让我们再查下去。”
“正好说明我们摸到了他们的痛处。”墨北声音冷硬，“李敬尧脱不了干系！还有燕王！”
“光怀疑没用，需要铁证。”颜酒沉吟道，“殿下查军械和走私，阻力重重，对方显然早有防备。或许，该从别处入手。”
“你有何主意？”
“盐。”颜酒红瞳微眯，“江南私盐泛滥，早已不是秘密。官盐价格高昂，私盐利润惊人，这背后必然有一条庞大的利益链条，甚至可能养活了那些私造的兵器！从私盐查起，顺藤摸瓜，或许能找到通往核心的路径。”
墨北目光一凝：“私盐……确实是个突破口。但私盐贩子狡猾隐秘，如何入手？”
颜酒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殿下忘了下官那些‘声色’了？三教九流，总有能搭上线的。此事，交给下官来办。”
接下来的日子，颜酒果然动用了他“风流首辅”的资源。通过那位救回来的、看似活泼单纯的梅姨娘（毒蝶堂精通市井门道的暗桩），几经周折，竟然真的搭上了一个江宁府地下颇有势力的私盐贩子头目。
在一番威逼利诱和重金收买下，那頭目为了保命，吐露了大量信息：私盐的来源、运输路线、以及……几个至关重要的、受到官府庇护的囤积仓库和秘密码头！更重要的是，他隐约透露，最大的保护伞，似乎直指总督府和……燕王府！
与此同时，墨北那边也取得了突破。他根据颜酒提供的线索，派兵突袭了那几个秘密码头和仓库，果然人赃并获！不仅查获了堆积如山的私盐，更令人震惊的是，在其中一个伪装成盐仓的据点深处，发现了正在铸造的制式刀剑和弓弩！规模虽不算极大，但已足够武装一支精锐卫队！
铁证如山！
消息传回，江南官场瞬间地震！
李总督闻讯，当场吓得晕厥过去。其党羽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活动，有的试图销毁证据，有的想要潜逃。
墨北雷厉风行，立刻下令查封总督府，将李敬尧及其核心党羽全部羁押，并派兵严密监控燕王府，只待整理好证据链，便可一举拿下！
胜利在望，然而颜酒的心中却愈发不安。太顺利了……从刺杀到取证，虽然也有波折，但关键证据似乎来得有些……过于容易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着他们，加快清理江南的步伐。
她想起离京前那突如其来的旨意，想起帝京那位看似温婉的皇后……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
但她没有证据。而且，眼下最重要的是处理江南的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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