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更多精彩内容,尽在话本小说。" />
#第五章 桃花债
弘昌帝暴毙,幼帝墨昀登基,改元“永熙”。八岁的孩子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双脚甚至够不到地面,只能茫然地看着丹墀下黑压压的群臣。真正的权力,落在了年仅二十八岁的首辅严九霄手中。
严九霄以雷霆手段迅速稳定了朝局。她利用首辅之权,提拔了一批年轻干练、背景相对简单、或受过她恩惠的官员,充实到六部及地方要职,初步构建起属于自己的班底。同时,她并未急于清洗弘昌朝的旧臣,反而对其中一些能力尚可、只是跟错队伍的官员予以留用甚至小幅升迁,以示怀柔,稳住了大部分观望者的心。
然而,权力的更迭从不平静。暗流在朝堂之下汹涌。最大的变数,来自先帝弘昌临终前留下的一纸诏书——远在西北边关的黎王墨北,被紧急召回帝京,册封为摄政王,辅佐幼帝,与首辅严九霄共同理政。
消息传来时,颜酒正在首辅值房批阅奏章。她握着朱笔的手微微一顿,鲜红的墨点滴落在宣纸上,缓缓晕开,如同一朵骤然绽放的血花。她抬起眼,望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空,红瞳深处一片冰封般的平静,唯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一丝内心的波澜。
墨北,要回来了。
十年边关风沙,将他打磨成了何等模样?那个刑场上冷漠如冰的七皇子,如今携摄政王之威归来,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她放下朱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繁复的刺绣。复仇的路上,她早已预料到会再次面对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是以这种并肩执政、实则针锋相对的方式。
“首辅大人,”门外传来心腹书吏恭敬的声音,“摄政王殿下的仪仗已至京郊三十里,明日便可入城。礼部请示,迎候仪制……”
“按亲王最高规格,务必隆重周全,不得有丝毫怠慢。”颜酒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清越,听不出任何情绪,“另,传本官手谕,命京兆尹加派人手,肃清街道,确保摄政王殿下入城一路畅通无阻。”
“是。”书吏领命而去。
颜酒重新拿起朱笔,却久久未能落下。墨北的归来,像一块巨石投入她看似平静的棋局,激起的涟漪,将波及方方面面。她需要重新评估手中的棋子,调整既定的策略。
首先,是她精心营造的“人设”。严九霄年轻位高,权倾朝野,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尽管白发红瞳略显妖异,不知成了帝京多少贵女春闺梦里人。加之她似乎并无家室牵绊,更是引人遐想。然而,位高权重者,若无“弱点”,反而令人不安。一个风流多情、颇有“雅癖”的首辅,总比一个清心寡欲、无懈可击的权臣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于是,在墨北回京前夕,首辅大人忽然变得“风流”起来。
先是娶了一位正妻。据说是某位致仕老翰林家的远房侄女,姓刘,名念,父母双亡,来帝京投亲,因其温婉贤淑、精通琴棋书画,被首辅大人一见钟情,不顾其家世平平,执意迎娶为正室夫人。婚礼办得极为低调,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这位刘夫人深居简出,极少在外人面前露面,但偶尔陪同首辅出席一些必要的宫宴或勋贵家宴时,总是温婉得体,与首辅大人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只有颜酒和刘念自己知道,所谓“夫妻”,不过是遮掩。刘念依旧是毒蝶堂堂主,是颜酒最锋利的刀和最坚实的盾。所谓“家世平平”“父母双亡”,不过是毒蝶堂精心炮制的身份。刘念搬入首辅府后,颜酒的日常起居、安全护卫,皆由她一手打理,那些名义上的“陪嫁丫鬟”,实则是毒蝶堂的精锐好手。
紧接着,首辅大人又开始纳妾。而且口味独特,不重家世门第,只看“眼缘”。有在诗会上因其才华横溢而赏识、赎身带回府的清倌人(毒蝶堂擅长音律催眠的高手);有在街上遇到的、被恶霸欺凌、楚楚可怜的卖身葬父孤女(毒蝶堂精于伪装和毒术的暗桩);甚至有在一次围猎中“救下”的、英气勃勃、骑术精湛的“江湖女子”(毒蝶堂负责武力护卫的队长)
不过半年光景,首辅府的后院便“莺莺燕燕”,热闹非凡。首辅大人似乎也乐在其中,公务之余,常与妻妾们吟风弄月,赏花作画,一派风流名士的做派。帝京舆论哗然,有鄙夷其沉迷声色的,有羡慕其齐人之福的,但更多掌权者,尤其是那些宗室老王和自诩清流的老臣,则在暗中松了口气——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有了弱点,就好拿捏了。
这一日,英国公府设宴。英国公年迈,其独子、世子年前战死沙场,只留下孤儿寡母和一门的女眷。世子夫人强撑门楣,今日乃是府上小侯爷的十四岁生辰,虽家道中落,但仍依礼设宴,邀请了不少交好之家。
颜酒作为首辅,于情于理都应到场以示抚慰。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白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绾着,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仪,多了几分文人雅士的洒脱。她只带了两位妾室同行——一位是擅琴的兰姨娘,一位是“救”回来的、性子活泼的梅姨娘。
宴席间,颜酒举止得体,对英国公夫人和世子遗孀极尽尊重,言语间多有抚慰,并当场表示会奏请朝廷,追加抚恤,确保小侯爷日后袭爵之路顺畅,引得满堂赞誉。英国公府上下感激涕零。
席至半酣,女眷们在后园赏花。忽然,一阵惊呼传来!原来是英国公府的一位表小姐,因脸上有一块明显的红色胎记,自幼自卑,很少出席这等场合,今日被姐妹强拉来,本就紧张,又被几个不懂事的顽童嬉笑指点,羞愤难当,慌乱躲避时,竟不小心撞翻了煮茶的炭炉,滚烫的热水眼看就要泼溅到她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月白身影闪过!颜酒不知何时已至近前,手臂一展,将那吓得呆住的表小姐轻轻揽向身后,同时另一只袍袖看似随意地一拂,竟用巧劲将翻倒的炭炉和溅起的热水尽数扫开,动作行云流水,飘逸潇洒。
“小姐受惊了。”颜酒松开手,退后半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她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那表小姐惊魂未定,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名满帝京的白发首辅。“他”离得那样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雪白的发丝,和他那双传说中妖异、此刻却盛满了温和与关切的红瞳。“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第一时间去留意她脸上的胎记,而是先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
“多……多谢严大人……”表小姐脸颊绯红,心跳如鼓,声如蚊蚋。
颜酒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她脸上的胎记,并无丝毫异样,反而温言道:“皮相之表,不过虚妄。小姐兰心蕙质,何须为此困顿?我曾于古籍中见一养颜古方,或对此症略有裨益,若小姐不弃,稍后我让内人抄录一份送至府上。”
此言一出,不仅那表小姐愣住了,周围的女眷们也纷纷动容。她们何曾见过位高权重的首辅大人如此细心体贴?而且言语之间,对其“内人”(刘念)信任有加,亲自为她揽事,更显夫妻情深。
那表小姐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不是委屈,而是感动。她深深一福:“小女……叩谢大人恩德!”
经此一事,严首辅怜香惜玉、温柔体贴的名声更是传遍了帝京闺阁。无数贵女对那位神秘的、能得首辅如此敬重信任的刘夫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私下里没少议论“若是换了我,定能做得更好”,甚至隐隐有股“将刘念拉下正妻之位”的暗流涌动。
连宫里的永熙小皇帝都听说了。一次召见首辅议事毕,小皇帝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好奇地问:“严爱卿,朕听说你府上那位刘夫人,家世寻常,却独得爱卿敬重。如今帝京多少高门贵女倾心于你,爱卿何不另择良配,也好稳固朝纲?”
颜酒闻言,立刻躬身,语气恳切甚至带着一丝惶恐:“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然臣妻刘氏,虽出身寒微,却于臣微末之时不离不弃,悉心照料。臣曾立誓,此生绝不辜负。且夫妻之道,贵在知心,岂能以门第论之?还望陛下体谅臣之愚衷。”
小皇帝看着台下言辞恳切、一副情深义重模样的首辅,稚嫩的脸上笑容不变,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与其年龄不符的冷嘲。他摆摆手,奶声奶气地说:“爱卿真是重情重义之人,朕心甚慰。既如此,便当朕没说过罢。”
颜酒感恩戴德地退下。转身离去时,她红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小皇帝这话,听起来是关心,实则暗藏试探和挑拨。这孩子,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懵懂无知。
她的猜测很快得到了印证。几日后,一次宫中小宴,御膳房特意给首辅大人上了一碟精致无比的荷花酥,说是陛下听闻首辅喜甜,特意赏赐。颜酒谢恩后,拈起一块,刚入口,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这甜味……似乎有些怪异,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涩味。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糕点,用茶漱了口。宴后回府,立刻让刘念秘密查验。结果令人心惊——点心馅料里,被掺入了一种极微量的、来自南疆的奇异花粉,短期服用无碍,但若长期累积,会令人精神亢奋后又极度疲惫,逐渐反应迟钝!
好狠毒的心思!好隐蔽的手段!若非颜酒自身精通药理,又对入口之物极为警惕,几乎着了道!下毒之人显然没想立刻要她的命,而是要慢慢毁掉她的精力与判断力!
是谁?后宫?其他政敌?还是……那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小皇帝?
颜酒背心升起一股寒意。她意识到,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这个看似任由她摆布的小皇帝,或许才是隐藏最深、最危险的敌人。
与此同时,摄政王墨北的回京,也将朝堂的暗流推向了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