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胡八一和胖子回到了胡八一位于南城的大杂院。院里挤着七八户人家，此时大多已经熄灯，只有几扇窗户还透出昏黄的光。

胖子一屁股瘫在胡八一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长出一口气：“哎哟喂，可算踏实了！今儿这一天，跟过山车似的！”他又忍不住掏出那块玉，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仔细端详，“老胡，你说这玩意儿…真那么邪乎？鬼洞文？听着就后背发凉。”

胡八一拧亮桌上的台灯，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现在说不好。但我的感觉，还有那位杨小姐的话，应该错不了。这玉肯定有来历，而且绝不普通。你收好了，别再轻易拿出来显摆。”

“知道知道，财不露白，更何况是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胖子把玉小心地塞回怀里，又贼笑起来，“不过话说回来，老胡，那杨小妹是真对你有点意思啊？看你那眼神，亮晶晶的。”

胡八一喝了口水，掩饰着嘴角的笑意：“别胡说八道。人家是国外回来的洋学生，见识广，我就是个刚退伍的大头兵，连个工作都没有。”

“啧，这话说的！”胖子一骨碌坐起来，“退伍军人怎么了？光荣！咱老胡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还救过她…呃，帮她保住传家宝呢！这就是缘分！我看你俩挺配！”

“行了，少贫了。”胡八一打断他，但心里却因为胖子的话泛起一丝涟漪。他转移话题道，“明天吃饭，钱够吗？全聚德可不便宜。”他记得自己复员费也没多少。

胖子一拍胸脯：“放心！那三百块还没焐热呢！正好！这就叫取之于金牙，用之于烤鸭！请两位姑娘吃饭，值！”

兄弟俩又闲扯了几句，胖子才打着哈欠回自己租的隔壁小屋去了。

屋里安静下来。胡八一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月光透过窗户纸，在地上洒下一片清辉。他脑子里一会儿是那块刻着诡异文字的古玉，一会儿是杨露思巧笑嫣然的模样和她那双清澈好奇的眼睛。

“鬼洞文…西域古文明…”他喃喃自语。在部队时，他听过一些边疆地区的奇闻异事，但从未深究。如今这东西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兄弟身上，还牵扯进两位神秘的姑娘，让他觉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他走向某个未知的方向。

而那个叫Rose的姑娘…胡八一闭上眼，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她说话时轻柔的语调，和那双看着他时充满好奇与欣赏的眼睛。她和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没有矫揉造作，带着一种知性和坦率，却又丝毫不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也许…胖子说的对，是有点缘分。”他想着想着，嘴角带着笑意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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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胡八一就起来了。他把那身最好的确良军装仔细熨烫平整，皮鞋擦得锃亮。胖子瞅着他直乐：“哟嗬，这是要去接受检阅啊？”

“少废话，快点收拾，别迟到了。”胡八一难得地有些紧张。

十点半刚过，两人就到了全聚德前门店门口。周末的中午，门口已经排起了队。胡八一和胖子伸长脖子张望着。

十一点整，准时地，杨雪莉和杨露思的身影出现在了人群中。杨露思今天换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头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显得清新又动人。她一眼就看到了胡八一，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胡先生，王先生，你们到得好早。”杨露思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们也刚到。”胡八一赶紧说，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时有些移不开。

“两位美女准时啊！”胖子嘿嘿笑着，“位子我打听好了，咱们直接进去就行！”

四人落座，胖子抢着点菜，什么烤鸭、鸭架汤、火燎鸭心、芥末鸭掌，点了一桌子。

“王先生，太破费了。”杨雪莉客气道。

“应该的应该的！要不是二位，我这玉就没了，这点吃的不算啥！”胖子大手一挥。

等菜的时候，气氛稍微有点沉默。胖子见状，立刻发挥特长，开始插科打诨，逗得杨雪莉笑声不断。

胡八一则看向身边的杨露思，找话题道：“露思小姐…昨天休息得好吗？时差倒过来了？”

“叫我露思就好。”她纠正道，声音轻柔，“休息得还好。就是有点兴奋，第一次来北京，一切都很有趣。”她说着，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店内的传统装饰。

“北京好玩的地方很多，历史悠久。”胡八一说，“可惜我现在也是个无业游民，不然还能给你当个向导。”

“无业游民才有时间呀。”杨露思俏皮地眨眨眼，“而且您这样的向导，可比旅行社的专业多了。您肯定知道很多外面不知道的故事和地方吧？”

她的话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化解胡八一的些许尴尬，并引向他擅长的话题。胡八一放松下来，开始给她讲一些北京城的趣闻轶事，偶尔也穿插一点在部队时天南地北的见闻，但避开了那些危险的任务细节。杨露思听得十分入神，不时提出一些问题，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所以有时候，老东西自己会说话，就看你能不能听懂。”胡八一总结道。

“就像您能感觉到那块玉的不寻常一样。”杨露思若有所思，“这种能力真的很神奇。胡大哥，您以后有什么打算？就准备…练摊吗？”她自然地换了个更亲近的称呼。

胡八一笑了笑，坦诚地说：“还没想好。复员回来，总得找个营生。可能先看看，也许…真的跟胖子搭个伙？他人活络，我嘛， maybe 能帮着看看东西。”经过昨天的事，他对自己这点眼力有了点信心。

“我觉得很好呀。”杨露思很支持地说，“做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情最重要。而且…”她压低了一点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笑意，“我觉得您肯定能捡到大漏。”

这时，烤鸭上来了，老师傅现场片鸭，刀工精湛，香气四溢。胖子忙着张罗：“来来来，趁热吃！荷叶饼，甜面酱，葱丝黄瓜条，自己卷啊！”

席间气氛更加热络。杨雪莉好奇地问起胡八一在部队的事，胡八一挑了些能说的趣事说了，引得姐妹俩惊叹连连。杨露思则分享了一些她在国外求学的见闻，让胡八一和胖子也听得大开眼界。

胡八一发现，杨露思虽然是在国外长大，但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和历史有着极深的兴趣和了解，言谈间引经据典，很多冷门的知识都知道，显然下过苦功。这让他更加欣赏这个姑娘。

吃到一半，杨露思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笔记本和一支笔，翻开到某一页，上面有她娟秀的字迹画着几个简单的符号。

“胡大哥，”她小声对胡八一说，身体微微靠近，带来一丝淡淡的馨香，“我昨晚回想了一下导师给我看的资料，根据记忆临摹了几个鬼洞文的字符特征。虽然不全，但大体感觉是这样的。您看看，和您看到的那玉上的符号，有相似之处吗？”

胡八一仔细看去，那几个扭曲奇异的符号，虽然只是简单的线条，但那种神秘古朴的感觉，与他昨日惊鸿一瞥看到的玉上字符，神韵极为相似！

“很像！”他肯定地点头，“尤其是这种弯曲的笔触和末尾的顿点，感觉是一个路数的。”

杨露思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但随即又变得有些凝重：“看来真的可能是…胡大哥，王大哥，”她看向胖子，“这块玉，你们一定要小心收好。它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重要，也…可能伴随着未知。”

胖子正在啃鸭腿，闻言动作一顿，含糊道：“放心放心，我现在跟伺候祖宗似的伺候它呢！”

胡八一的心情也因这确认而更加沉重了几分，但看着杨露思关切认真的脸庞，又觉得仿佛有了可以一起探寻的伙伴。

这顿饭吃了很久，直到下午两点多才结束。胖子抢着结了账（用的正是那三百块里的钱）。

走出全聚德，阳光正好。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们了，烤鸭非常美味。”杨雪莉道谢。

“下次该我们请了！”杨露思笑着对胡八一说，“胡大哥，您下次要是去逛市场，能不能叫上我？我真的很想跟您学习学习。”

“当然可以。”胡八一立刻答应，心中喜悦，“我反正最近也没事，随时都有空。”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杨露思留下了招待所的电话和房间号）。

看着姐妹俩坐上出租车离开，胡八一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胖子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嘿，别看了，车都没影了！咋样？哥们儿今天表现不错吧？都没怎么打扰你们俩深入交流！”

胡八一回过神，笑着给了他一拳：“谢了，兄弟。”

“跟我还客气啥！”胖子搂住他的肩，“走！回去琢磨琢磨，咱这摆摊大业，是不是得升级一下？以后你负责鉴宝，我负责吆喝！说不定真能发大财！”

胡八一被他的乐观感染，也笑了起来：“成！就这么干！”

阳光洒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充满了希望。胡八一觉得，复员回京后的生活，似乎因为一块古玉和一次意外的邂逅，陡然变得丰富多彩起来。而那个有着梨涡笑容和渊博知识的姑娘Rose，像是一道明亮的光，照进了他略显迷茫的生活。

他知道，故事，才刚刚开始。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