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都知,沈家剑庐藏着两样至宝:一是能断金玉的“寒川”剑,二是家主沈惊寒的夫人,苏凝霜。
——我不知道
墨叔第一次见到苏凝霜,是在沈惊寒的葬礼上。
——玩这么大
那年冬雪下得格外大,剑庐的青瓦被雪压得低垂,灵堂里的白幡在穿堂风里猎猎作响。他站在廊下,玄色衣袍上落满雪粒,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作为沈家暗卫统领,他本该守在暗处,却被灵堂里那道素白身影勾住了目光。
——小伙子眼睛不要乱看
苏凝霜跪在灵前,背脊挺得笔直。她没哭,只是用指尖一遍遍摩挲着沈惊寒的牌位,指尖冻得发红,却似不知冷。有宾客假意为难,说她一个外姓女子,不配执掌沈家剑谱,她才缓缓抬头,眸色清冽如寒潭:“家主临终前将剑谱交予我,若有不服,可先问过寒川剑。”
话音未落,悬在梁上的寒川剑突然嗡鸣着出鞘,剑穗扫过香案,火星溅在她素白的裙角,竟未烧出半点痕迹。满室皆惊,再无人敢多言。
墨叔退回到廊下,雪落进衣领,带来刺骨的凉。他想起三年前,沈惊寒带苏凝霜回剑庐那天,也是这样的雪天。她穿着月白骑装,腰间悬着柄短剑,笑起来时眼角有颗浅痣,像落了点雪的梅。沈惊寒说:“这是凝霜,以后便是你们的主母。”
那时他只低头应了声“是”,没敢多看。暗卫的本分是隐匿,动情是大忌,何况对方是家主的夫人。
——那动就是动了咯
葬礼后第三日,苏凝霜在剑庐后山练剑。寒川剑在她手中却似有千斤重,剑尖屡屡偏斜,劈在雪地上,溅起的雪沫沾了她满身。墨叔藏在松树后,看着她手腕上的淤青——那是沈惊寒生前教她练剑时,握剑太用力磨出的伤。
“暗卫也会偷看主母练剑吗?”她忽然收剑转身,寒川剑的寒光映在她眼底,“墨统领。”
墨叔现身,单膝跪地:“属下失职。”
她却扔过来一个油布包:“这是家主留下的伤药,你替我敷吧。”
他抬头,看见她手腕的淤青已泛成青紫,才想起沈惊寒走得突然,她连个能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药敷在伤处时,她闷哼了一声,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再出声。墨叔的指尖触到她微凉的皮肤,像触到了烧红的烙铁,慌忙收回手,却被她攥住了手腕。
“墨叔,”她轻声唤他,用了府里下人对他的称呼,“你说,我能守住剑庐吗?”
——太菜守不住
他看着她眼底的惶惑,那是她在人前从未显露的脆弱。雪落在她发间,凝成细小的冰晶,像撒了把碎星。“夫人放心,”他声音低沉,带着暗卫独有的笃定,“有属下在,剑庐万无一失。”
——放心,我偷练了从未有人入门的半步刀法,已经入门
那天之后,墨叔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多了起来。她练剑时,他便在一旁磨剑;她查账时,他便守在窗外;她夜里被噩梦惊醒,他便在廊下吹起沈惊寒生前爱听的笛曲。
没人知道,每个深夜,他都会潜入她的院落,替她掖好被角,
在她案头放一束新鲜的腊梅——那是她初来剑庐时,说过喜欢的花。
开春时,江南的“听雨楼”送来战帖。楼主柳轻眉放言,三月内必夺寒川剑,踏平沈家剑庐。
柳轻眉是江湖新秀,一手“烟雨剑法”灵动诡谲,更传闻她与沈惊寒有旧怨。苏凝霜将战帖拍在桌上,寒川剑的剑穗扫过墨叔的手背:“你觉得,我该应战吗?”
墨叔看着她紧抿的唇,知道她是怕输。沈惊寒在时,从不让她沾江湖纷争,她的剑法虽有根基,却缺了实战的狠劲。“属下愿代夫人前往。”
“不行。”她摇头,指尖在战帖上划出浅浅的印子,“这是沈家的事,我必须自己去。”
三日后,苏凝霜带着墨叔和三名暗卫前往江南。船行至洞庭湖时,遭遇听雨楼的伏击。三百余名杀手从水下跃出,刀光在月光里织成密网。墨叔拔剑迎上,玄色衣袍在刀光中翻飞,他的“墨影剑”本是沈家暗卫的绝学,招招狠戾,此刻却留了九分力,始终护在苏凝霜身侧。
混战中,一支淬毒的弩箭射向苏凝霜后心。墨叔猛地转身,用后背硬生生挡下。毒箭穿透皮肉的声音闷响,他却只闷哼一声,反手一剑刺穿了放箭人的咽喉。
“墨叔!”苏凝霜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看见黑色的血从伤口渗出,脸色瞬间煞白。
“夫人先走。”他推开她,剑撑着地,“属下断后。”
她却从怀中掏出解毒丹,撬开他的嘴塞进去,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我说过,要一起守住剑庐。”她背起他,寒川剑在身前舞出银弧,竟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奔向岸边的渔船。
船篷里,苏凝霜替他拔箭。毒箭上的“蚀骨散”已开始发作,他的伤口周围泛起黑气。她咬着牙,用银针刺破他的穴位,逼出毒血,动作却因紧张而发抖。
“夫人……”他气息微弱,看着她鬓角的汗珠,“别费力气了……”
——自己甪刀气偷偷将毒素逼出
“闭嘴!”她厉声打断,眼眶泛红,“你若死了,谁来教我练剑?谁来……谁来守着我?”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几乎被风声吞没。可墨叔听见了,像有团火猛地撞进心口,烧得他喉头发紧。他伸出手,想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他是暗卫,她是主母,这道鸿沟,比洞庭湖的水还要深。
他最终还是活了下来。苏凝霜用沈家秘传的“续命膏”给他敷伤,守在他床边三日三夜,直到他退了烧,才在桌案旁沉沉睡去。墨叔醒来时,看见她趴在床边,鬓发凌乱,手里还攥着他换下的染血衣袍。
——装的好难呀,半步刀法入门就能砍500里,差点收不住力
他轻轻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月光从船篷的缝隙漏进来,落在她眼角的痣上,温柔得像个梦。
到江南后,苏凝霜在听雨楼前立了七日。柳轻眉始终不出,却派人送来沈惊寒的旧物——一支断裂的玉簪,那是当年沈惊寒送给苏凝霜的定情物。
“沈惊寒当年为了剑庐,弃了你去娶魔教妖女,你竟还替他守着这破地方?”柳轻眉的声音从楼里传来,带着嘲讽,“苏凝霜,你不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吗?”
苏凝霜握着断裂的玉簪,指节泛白。墨叔看见她的手抖得厉害,知道那些流言戳中了她的痛处——当年沈惊寒确实为了联合魔教对抗外敌,与魔教圣女有过婚约,虽然后来解除了,却成了江湖人攻击她的话柄。
“我守的不是沈惊寒,是沈家剑庐。”她扬声道,寒川剑突然出鞘,剑气直逼楼顶,“柳轻眉,有种便出来,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
柳轻眉终于现身,烟雨剑法如细雨纷飞,招招指向苏凝霜的破绽。苏凝霜渐渐不支,眼看剑尖就要刺中她心口,墨叔突然拔剑,用剑脊挡开柳轻眉的剑。
“暗卫也敢插手主母的决斗?”柳轻眉冷笑,“还是说,你早就对这位寡妇夫人动了心思?”
墨叔的剑压得更低,玄色衣袍下的肌肉紧绷:“辱我主母者,死。”
他的墨影剑此刻再无保留,招招致命,逼得柳轻眉连连后退。苏凝霜看着他的背影,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暗卫,此刻却像座山,替她挡住了所有风雨。她忽然想起沈惊寒临终前的话:“墨叔是我最信任的人,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他会护着你。”
那时她只当是托孤,如今才懂。
柳轻眉最终败在墨叔剑下,却在临死前笑着看向苏凝霜:“你看,还是他更护着你……”
——有啥好看的,死人就该沉在水底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