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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生物钟准时将陈善明唤醒。他习惯性地看向身边，温涵曦也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卧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树叶的摩挲声。过去这个时候，如果他们醒得早，往往会低声交谈几句，或者干脆享受这难得的、孩子还未醒来的静谧。但现在，这份静谧里，却多了些空旷的回音。

陈善明醒了？”

温涵曦你也醒了。”

沉默。远处营区隐隐传来起床号的余韵，但家里，已经没有了那个需要被“号声”催起的小身影。

陈善明今天周末。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

温涵曦“是啊。早饭……简单吃点？”

陈善明“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卧室。走廊里，陈予馨房间的门敞开着——从她上大学后，除非她回来，这门很少关。此刻，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床铺平整，书桌空荡，跳舞把杆静静地立在墙边，仿佛在等待主人归来。阳光照进来，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温涵曦在门口驻足了一秒，然后转身走向厨房。陈善明则下意识地往虚掩的房门里看了一眼，那张陪伴了女儿整个少女时代的床，此刻空着。他收回目光，也走向厨房。

早餐很简单，白粥，煎蛋，酱菜。两人对坐在餐桌旁，除了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以前，早餐时间是馨馨“播报”学校趣事或吐槽训练辛苦的“新闻发布”时间，即使她不在，夫妻俩也会讨论她最近的状况。可现在，那个话题的中心，已经不在这个餐桌上了。

温涵曦馨馨说今天他们要去潜水。”

陈善明嗯，看到了。叮嘱她注意耳压。”

温涵曦说了。”

又陷入沉默。一种微妙的不适应在空气中弥漫。不是尴尬，而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不习惯，甚至有些……慌。

饭后，陈善明照例换上便服准备去旅里处理些文件。温涵曦则在客厅里，拿着抹布，一遍遍地擦拭着那架已经很久没人弹的立式钢琴。钢琴盖上，摆放着几张家庭合影，最新的就是婚礼上的全家福。

陈善明我中午可能不回来吃了。食堂对付一口。”

温涵曦哦，好。那晚上呢？”

陈善明“晚上回来。你想吃什么？我顺路带点菜。”

温涵曦“随便吧。没什么胃口。”

陈善明“那我看着买。”

温涵曦“对了，今天……不用给馨馨留饭了。”

这句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愣了一下。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却在此刻被特意说出来，仿佛是为了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陈善明“知道。她都嫁人了。”

电梯下行时，陈善明习惯性地摸了一下口袋，确认带了办公室钥匙。然后，他的手指碰到了另一个硬物——是家里大门的备用钥匙。

他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失笑。这个动作，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以前馨馨上学时，偶尔会忘带钥匙，或者中午突然回家吃饭，他总是习惯性地多带一把。即使后来她上了大学、工作了，这个习惯还是改不掉。

来到单位，处理完几份文件，已是上午十点多。他起身去茶水间倒水，路过值班室时，看到几个年轻参谋正凑在一起吃零食聊天，笑声传出来。

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许多个周末的上午，馨馨和她的同学们在家里客厅笑闹的场景。他摇摇头，走开了。

万能参谋长： “老陈，今天嫂子没给你准备便当？看你吃食堂。”

陈善明这才想起，以前如果温涵曦中午有事不回家做饭，会给他准备便当。而更多时候，是馨馨在家，温涵曦就会在家做饭，他要么回家吃，要么温涵曦顺便给他装一份。现在……馨馨不在了，温涵曦一个人在家，似乎也没什么动力准备两个人的午餐便当了。

陈善明“嗯，她今天有事。”

他忽然觉得食堂的饭菜，今天格外没滋没味。

下午，陈善明提前回了家。打开门，家里异常安静，只有客厅电视开着，播放着午间新闻，音量调得很低。温涵曦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但眼神有些发直，显然没在看。

陈善明“我回来了。怎么开着电视没看？”

万能“哦，有点声音……感觉没那么空。”

陈善明没说什么，换好鞋，走到她身边坐下。他看着妻子，她的侧脸在午后略显苍白的日光下，显得有些疲惫。他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陈善明“今天在家……做什么了？”

温涵曦还能做什么？收拾了一下屋子，把馨馨一些不常穿的衣服理了理，有些可以捐了。然后……就没什么了。时间过得特别慢。”

陈善明“要不……咱们出去转转？看个电影？或者……找个地方吃饭？”

温涵曦“外面闹哄哄的。不想动。”

陈善明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家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以前，这声音会被馨馨练舞的音乐、讲电话的声音、或者和父母争论什么的动静盖过，几乎不被注意。现在，它却清晰得有些刺耳。

温涵曦我去把阳台那几盆花浇一下。叶子有点蔫了。”

陈善明“嗯，我去看看书。”

温涵曦在阳台磨蹭了很久，仔细地修剪枯叶，擦拭花盆，仿佛那是项多么重大的工程。陈善明拿着本军事理论书，半天也没翻过去一页。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女儿紧闭的房门，或者墙上那些记录了无数时光的照片。

#陈善明“怎么了？”

温涵曦没什么。就是觉得……家里一下子少了个人，好像哪哪都不对劲。”

陈善明是啊。以前嫌她闹，嫌她东西乱放，现在……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温涵曦善明，我是不是……太没用了？孩子一走，心里就跟掏空了一块似的。”

陈善明“胡说什么。我也一样。今天在单位，好几次都习惯性地想，这事儿回去得跟馨馨说说。然后才想起来……她不在家了。”

两人依偎着，没再说话。夕阳的光线慢慢移动，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这个曾经因为孩子的活力而显得有些拥挤、甚至凌乱的家，此刻干净、整洁，却空旷得让人有些不适应。

那些熟悉的声响——女儿跟着音乐练习基本功的节拍声、和父母争论时不服气的语声、甚至只是她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回忆，和这过于清晰的寂静。

晚饭是陈善明带回来的几个简单炒菜。两人面对面坐着，默默地吃着。

陈善明馨馨发消息了，说潜水很好玩，看到好多小鱼，就是有点累。”

温涵曦“嗯。让她好好休息。”

又是沉默。咀嚼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兀。

温涵曦“我吃好了。”

陈善明再吃点吧。”

温涵曦“真的饱了。”

她起身开始收拾碗筷。陈善明也吃不下去了，帮她一起收拾。厨房里，水龙头哗哗的声响，暂时掩盖了那种令人心慌的安静。

收拾完毕，两人回到客厅。温涵曦拿起手机，似乎想给女儿发消息，又犹豫了一下，放下了。陈善明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频道，却不知道里面在演什么。

这时，家里的座机响了。突兀的铃声打破了沉寂。

温涵曦“喂？”

范天雷涵曦啊，在家干嘛呢？吃饭没？”

温涵曦“姐，姐夫啊。吃了，刚吃完。你们呢？”

范天雷“我们也刚吃完。这不，闲着没事，打电话问问。家里……就你和善明俩人吧？是不是怪冷清的？”

温涵曦是啊……是有点太安静了。”

范天雷“我就知道！我跟你说，当年……对了，下周有空没？来家里吃饭！我让你姐烧几个好菜！把善明也叫上！”

温涵曦好啊，我们看看时间。”

温涵曦姐夫的电话，约我们下周去吃饭。”

陈善明嗯，去。”

就在这时，陈善明的手机响了，是视频通话请求——是陈予馨。

陈善明立刻接通。屏幕上出现女儿被海风吹得微红的脸，背景是傍晚的海滩和绚丽的晚霞。

万能陈予馨： 爸！妈！你们在干嘛呢？”

陈善明“刚吃完饭，在客厅呢。你们呢？吃过晚饭了吗？”

万能陈予馨： “还没呢，刚从海里上来，正等着吃海鲜大餐！陆峻去点菜了。妈，这边晚霞可漂亮了！我拍了好多照片和视频，回头发给你们！”

陈善明“嗯。注意安全，别光顾着玩。”

万能陈予馨： “知道啦！爸，妈，你们在家……还好吗？吃饭了吗？”

温涵曦“好！我们好着呢！你不用担心我们，好好玩！”

万能陈予馨：“妈，你和爸要是不习惯……我让陆峻早点结束休假回去陪你们？”

陈善明“别瞎说！你们玩你们的！我们好得很！你妈就是……今天有点累。别想东想西的！”

万能陈予馨：“那好吧……爸，妈，你们要照顾好自己。我……我想你们了。”

温涵曦“傻孩子……爸妈也想你。你们好好的就行。”

又聊了几句，因为陆峻叫陈予馨去吃饭，便挂了视频。

客厅再次安静下来。但这次，似乎不那么让人心慌了。

夜深了。两人躺在床上，都没有睡意。

温涵曦善明，你说……咱们是不是得适应这种生活了？”

陈善明“嗯。孩子大了，有她自己的路。咱们……也得有咱们的日子。”～

温涵曦“是啊……以前总觉得忙，围着孩子转，围着工作转。现在……好像一下子空出来好多时间。”

陈善明你不是一直想学插花吗？还有，咱们不是说等退休了，去旅游？现在……其实也可以开始计划了。”

温涵曦“嗯。还有，馨馨他们以后有了孩子……咱们还得帮忙呢。不能现在就蔫了。”

陈善明“对。路还长着呢。”

温涵曦善明，谢谢你。”

陈善明“谢什么？”

温涵曦谢谢你……一直都在。孩子走了，心里是空。但有你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陈善明傻话。咱们是一体的。孩子在家，咱们是三个人的家。孩子走了，咱们是两个人的家。家，还在。”

温涵曦“嗯。家还在。”

两人不再说话。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房间里一片宁静。

这种宁静，不再是最初那种令人心慌的空洞，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属于两个人相互依偎的、安稳的寂静。女儿羽翼丰满，飞向自己的天空，是父母最大的成就，也是必须面对的新课题。热闹褪去，生活回归到它最本质的模样——两个人，相互扶持，走完接下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