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内核映出的那张脸，嘴角的弧度正随着镇魂玉的裂痕缓缓扩大。林悦甚至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自己——满脸惊骇，手指死死抠着玉佩边缘，指甲缝里渗出血丝，与玉上的红痕融为一体。
“别怕。”脑海中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像浸在温水里的丝绸，“我们本就是一体。千年前我没能完成的事，该由你来结束了。”
“结束什么？”林悦咬着牙反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猛地将镇魂玉砸向陆景深凝聚灵力的右手，想借着撞击逼退那股黑色灵力。可玉佩刚触到灵力，就像磁石遇铁般被吸住，裂痕“咔嚓”一声蔓延到了中心，露出的黑色内核开始发烫，烫得她指尖发麻。
陆景深的左眼突然流出血泪，温柔的那半意识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悦悦，扔……扔掉它！那是‘心魇’的外壳！”
“心魇？”林悦一愣的功夫，黑色内核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黑丝钻进她的掌心。她瞬间感觉大脑像被塞进了团滚烫的棉絮，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疯狂涌现：山巅上古装女子转身时决绝的侧脸、轮回门后伸出的无数只手、黑袍人血煞年轻时跪在尸堆前的哭喊……最清晰的是段对话，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望月，你确定要以神魂为饵，将心魇锁在轮回门后？一旦你撑不住，它会吞噬所有轮回者的执念。”女子答：“九世为期，若无人能破局，便让我与它同归于尽。”
“原来……”林悦浑身冰凉，终于明白外婆那句“别信月亮”的真正含义。望月仙子不是神女，是个赌徒，她用自己的神魂和九世轮回做赌注，布下了一个既要困住心魇、又要防止它破界的局。而自己，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可能要和心魇同归于尽的“第九世”。
陆景深的右手已经完全被黑色灵力覆盖，指甲变得尖利发黑，眼看就要抓到林悦的肩膀。苏清鸢突然从背包里掏出张黄色符纸，咬破指尖快速画了道符，狠狠拍在陆景深的后心：“定魂符只能撑十息！林悦姐，快想办法！”
符纸金光一闪，陆景深的动作果然顿住了，右眼的杀意褪去些许，恢复了片刻清明：“心魇以执念为食，你的玉佩……不，你的执念是什么？”
执念？林悦下意识地看向他流血的左眼。她的执念是什么？是查明外婆去世的真相？是逃离轮回渊？还是……不想让眼前这个人彻底堕入黑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掌心钻进的黑丝突然剧烈跳动，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陆景深的身体发出痛苦的嘶吼，左右两半意识似乎在因为她的想法而剧烈冲突，黑色灵力与淡金色的双魂印交织碰撞，在他胸口炸出一团团刺眼的光茫。
轮回门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门缝中渗出的黑色雾气已经凝聚成了几只手臂粗细的触手，正朝着他们缓慢蠕动。苏清鸢一边用符纸抵挡触手，一边急喊：“门快开了！心魇要出来了！”
林悦突然注意到，那些触手上布满了细小的纹路，竟和陆景深掌心的双魂印有着某种诡异的相似。她猛地想起玄通道长的话——“完整的陆景深，是打开轮回门的最后一把钥匙”。反过来想，如果陆景深的双魂无法融合，是不是就能阻止轮回门开启？
“清鸢，有没有能暂时割裂魂魄的符咒？”林悦急问。
苏清鸢愣了一下，急忙翻找背包：“只有张‘离魂符’，但这是禁术，用了会让他暂时失去所有灵力，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可能会伤到你的神魂，毕竟你们的执念已经被心魇连在一起了。”苏清鸢把符纸递过来，符纸上画着个断裂的锁链图案，散发着不祥的黑气，“这是我从师祖的古籍里找到的，上面说……”
“别管那么多了！”林悦接过符纸，看了眼还在挣扎的陆景深，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血滴在了符纸上。她记得古籍里说过，以同源之血催动禁术，威力会加倍，反噬也会更重。
符纸接触到她的血，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林悦忍着掌心黑丝传来的灼痛，将符纸按在陆景深的胸口。就在这时，陆景深的右眼突然恢复了神采，两个声音重合在一起，清晰地喊出她的名字：“林悦！”
这一声喊得她心头一颤，幽蓝火焰突然窜高，顺着两人相触的地方同时钻进他们体内。林悦感觉灵魂像是被猛地撕开了道口子，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却清晰地看到陆景深体内的黑色灵力和淡金色双魂印正在被火焰强行分开，化作两团模糊的光影，一半飘向轮回门，一半跌落在地，变成了个穿着现代衣服、眼神迷茫的陆景深。
“成功了？”苏清鸢惊喜地喊道。
可还没等林悦松口气，飘向轮回门的那团黑色光影突然停住，在半空中凝聚成陆景深的模样，只是浑身被黑气笼罩，嘴角挂着抹冰冷的笑：“愚蠢。割裂魂魄只会让我彻底摆脱束缚。”他抬手对着轮回门，黑色灵力像条鞭子般抽在门缝上，“心魇，我帮你打开门，你助我吞噬所有执念，如何？”
门缝中的触手突然加速蠕动，门后的嘶吼声变得兴奋起来，隐约传来个模糊的声音：“成交……”
“不好！”林悦急忙去扶跌在地上的陆景深，却发现他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所有记忆，只是喃喃地重复着“悦悦”两个字。
黑色光影版的陆景深突然转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你的执念最纯，吞噬了你，我就能彻底掌控心魇。”他化作道黑影扑过来，速度快得让林悦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这时，地上的陆景深突然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恢复了些神采，他猛地扑到林悦身前，用后背挡住了黑影的撞击。黑气瞬间淹没了他的身体，他闷哼一声，嘴角流出黑血，却依然死死护着林悦：“别……别碰她……”
“找死！”黑影怒吼着，伸手抓向陆景深的后心，想直接捏碎他的魂魄。
林悦看着挡在身前的背影，看着他后心渗出的黑血，掌心的黑丝突然再次剧烈跳动，这一次不是灼痛，而是种熟悉的共鸣。她脑海中突然闪过段完整的记忆——那是千年前的山巅，古装女子背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穿着古代道袍的陆景深前世，女子转身时说的“这一世，换我守”，其实是对着他说的。
原来他们的羁绊，早已跨越了九世轮回。
“我的执念，不是守护谁，是和你一起活下去！”林悦突然大喊，掌心的黑丝像是听到了指令，突然逆向流动，从她体内钻出，化作无数道黑色丝线缠住了黑影。
黑影发出惊恐的尖叫：“不可能！你怎么能控制心魇的力量？”
“因为我不是望月仙子的替身。”林悦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她扶着陆景深，看着被黑丝缠住的黑影，“她的执念是封印，我的执念是破局。”她突然想起镇魂玉炸开前看到的黑色内核，那里映出的不仅是自己的脸，还有陆景深的。或许从一开始，能困住心魇的就不是单人的神魂，而是两个纠缠九世的执念。
轮回门的震动突然停住了，门缝中的触手开始退缩，门后的嘶吼声变成了愤怒的咆哮。黑色光影版的陆景深在黑丝的缠绕下逐渐变淡，脸上露出既痛苦又解脱的表情：“原来……这才是破局的关键……”
他化作点点黑光，被黑丝牵引着钻进陆景深的身体。地上的陆景深猛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黑血，眼神彻底恢复了清明，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他握住林悦的手，发现她掌心的黑丝正在慢慢褪去，只留下几个淡红色的印记：“你……”
“先别说话。”林悦打断他，看向轮回门。虽然黑影消失了，但门并没有关闭，门缝中依然渗出淡淡的黑气，显然心魇还没被彻底困住。
苏清鸢突然指着轮回门表面：“你们看！那些人影在变！”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门表面刻着的无数人影正在重组，慢慢形成了幅新的画面：古装女子和古代道袍男子并肩站在山巅，共同举起一块完整的玉佩，轮回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关闭。画面的最后，刻着行新的字：“双执念为锁，九世情为钥，心门自封。”
“双执念……”林悦看向陆景深，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人眼中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陆景深握紧她的手，掌心的双魂印再次亮起，这一次不再是半轮弯月，而是轮完整的圆月：“一起？”
“一起。”林悦点头，两人同时将手按向轮回门。他们掌心的印记和门表面的新字产生共鸣，发出耀眼的金光。门缝中的黑气像是被金光灼烧般快速退去，门开始缓缓关闭，那些重组后的人影在金光中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当轮回门彻底合拢的瞬间，整个甬道开始剧烈摇晃，石壁上的石块簌簌落下。玄通道长之前说的三个时辰显然是高估了，或许从心魇被惊动的那一刻起，这里的崩塌就已经注定。
“这边！”苏清鸢指着另一侧的暗门，那是玄通道长之前没提到过的，“我刚才看到师祖的古籍里画着条密道，能通到轮回渊的出口！”
三人互相搀扶着冲进暗门，身后传来轮回门彻底坍塌的巨响。密道很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墙壁上镶嵌着些发光的矿石，勉强能看清路。
“刚才……谢谢你。”林悦低声说，想起陆景深挡在她身前的样子，心脏还是忍不住发紧。
陆景深咳了两声，声音还有些虚弱：“该说谢谢的是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真的会变成心魇的傀儡。”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关于第九世献祭的事，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是玄通道长说，知道得越少，你的执念就越纯粹，越不容易被心魇利用。”
林悦嗯了一声，没再追问。现在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都还活着，轮回门暂时安全了。
密道的尽头隐约有光亮，伴随着清新的空气。三人加快脚步，终于冲出了密道，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山的半山腰，山下是熟悉的城市轮廓，远处的高楼大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和轮回渊里的黑暗阴森判若两个世界。
“我们……出来了？”苏清鸢不敢相信地看着山下，眼眶瞬间红了。
林悦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些淡红色的印记正在慢慢消失，只留下些浅浅的痕迹，像是从未出现过。
陆景深突然轻“咦”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刚才混乱中掉出来的，好像是你的。”
是外婆留给她的那半块玉坠，之前和镇魂玉融合后，她还以为已经碎了，没想到竟然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她手里。玉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林悦翻过来，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是用极细的刻刀刻的：“九世终，心门闭，执念了，故人归。”
故人归？林悦心里一动，刚想说话，就看到山下的小路上跑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碎花裙，头发花白，正朝着山上挥手，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外婆？”林悦失声喊道，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陆景深和苏清鸢也愣住了，看着那个明显是“活人”状态的老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外婆慢慢走到他们面前，拍了拍林悦的肩膀：“傻丫头，哭什么，外婆这不是回来了吗？”她的目光扫过陆景深和苏清鸢，笑着点头，“好孩子，辛苦你们了。”
“您……您怎么会……”林悦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外婆明明在三年前就去世了，葬礼还是她亲手操办的。
“外婆其实是望月仙子的守玉人后代。”老人叹了口气，接过林悦手里的玉坠，“当年望月仙子将镇魂玉分成两半，一半投轮回，一半留给我们守玉人保管。我三年前‘去世’，是因为心魇的力量开始渗透到现实世界，我不得不假死，才能偷偷进入轮回渊，在暗中帮你铺路。”她指了指玉坠背面的字，“现在心魇被重新锁住，我自然就能回来了。”
林悦看着外婆真实的笑脸，感受着她手掌的温度，终于相信这不是幻觉。她扑进外婆怀里，积攒了许久的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哭得像个孩子。
陆景深和苏清鸢相视一笑，默契地往后退了两步，给祖孙俩留下空间。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三人身上，温暖而明亮。轮回渊的危机似乎已经过去，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林悦不知道的是，在她怀里的外婆，嘴角勾起的笑容里，藏着一丝极淡的诡异。老人垂在身侧的手，指甲缝里渗出了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黑色雾气，那雾气触碰到阳光，瞬间化作了尘埃，却在消失前，朝着轮回渊的方向，轻轻晃了晃。
而轮回渊深处，彻底合拢的轮回门后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在说：“九世已过，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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