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泠漪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一片没有浮力，没有光，甚至没有时间概念的深海之渊。
世界崩塌、同胞消亡的末日景象，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意识中回放。
每一个画面，反复凌迟着她的灵魂。
“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想过会这样……”
“回来……求求你们……回来……”
她在黑暗中无声地哭喊，挣扎，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悔恨的潮水，足以将最坚固的堤坝冲垮。
她以为自己在行使正义，却亲手导演了一场比她所憎恨的“污染”更彻底的毁灭。
她才是那个最该被“净化”的污秽。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疯狂滋生的海藻，瞬间填满了她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她开始憎恨自己，憎恨自己的力量，憎恨自己的无知与傲慢。
一股自我毁灭的冲动，从灵魂深处涌起。
就这样吧……
就这样在黑暗中永远地沉沦下去，彻底消亡，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赎罪。
她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的意识向着更深的黑暗沉去，仿佛一种解脱。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一个不带丝毫感情的意念，突兀地出现在她的意识。
【天真。】
泠漪即将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起来。
谁？
谁在说话？
泠漪的意识颤抖着，试图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
【你的悲伤，你的悔恨，毫无意义。】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些新生代的仙子，他们的消亡，是法则的必然。】
【他们的存在，本就依附于那个脆弱而不堪的‘平衡’。】
【平衡被打破，他们自然会像泡沫一样消失。你为他们的死而痛苦，就像人类为花开花落而感伤一样，愚蠢且可笑。】
这番话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上位者的逻辑。
泠漪感到一阵愤怒。
“他们也是仙子，也是活生生的生命！！我们是同类啊！”她用尽全力，在意识中反驳。
【呵？】
那个声音似乎嗤笑了一声。
【在这片海洋之下，每天消逝的生命以亿万计。你何曾为那些被捕食的鱼虾，被吞噬的浮游生物而悲伤过？在更高等的法则面前，他们与那些仙子，并无区别。】
【你的错误，不在于打破了平衡。】
【而在于，你心软了。】
心软了？
泠漪愣住了。
【净化，就必须彻底。不应有怜悯，不应有动摇，更不应有悔恨。】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冷漠得可怕。
【你看到了人类的丑陋，却忽视了仙境的虚伪。】
【你以为你毁灭了世界，但水清漓，那个代表着‘纯净’的家伙，为什么没有立刻消散？因为他的根，扎在比这个时代更古老的地基上。】
【只要那些古老的法则还在，只要这颗星球的本源还在，生命迟早会再次诞生，仙境也终将重现。】
【你所谓的‘净化’，不过是给花园除了一次草。只要土壤还在，野草总会再长出来。】
【而你，却为几颗被拔掉的野草而痛哭流涕。】
泠漪被这番言论冲击得头晕目眩。
“你……究竟是谁？”她颤抖着问。
那个声音永久地沉默了。
……
哗啦——
冰冷，但真实的海水。
泠漪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黑暗，也不是末日。
而是一片蔚蓝色海域。
五彩斑斓的鱼群从她身边游过，远处的珊瑚礁在水波的折射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晕。
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泠漪猛地向上游去，冲出水面。
她环顾四周。
广阔无垠的大海，蓝得耀眼的天空，温暖的阳光。
一切……都还在。
她低头，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倒影里的她，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惊魂未定，但那确确实实是她自己。
“是梦……？”
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毁灭一切的末日，同胞的消亡，灵魂对话……难道，都只是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指尖，传来了湿润的触感。
是海水，还是……泪水？
一种后怕到骨子里的寒意，让她浑身颤抖。
无论是梦，还是别的什么，那种眼睁睁看着一切珍视之物在自己手中毁灭的痛苦与悔恨，太过真实了。
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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