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转动，老宅门吱呀开启。

灰尘扑面而来，霉味呛人。

陈砚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客厅——家具蒙着白布，像一排排静默的幽灵。墙上挂着的老式挂钟停在三点十七分。

正是他每次收到短信的时间。

他一步步走向地下室入口。

木门紧闭，锁孔锈迹斑斑。

他掏出铜钥匙，插入。

“咔哒。”

门开了。

楼梯向下延伸，黑暗如深渊。

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到底层，眼前豁然开朗——

一间高科技实验室赫然矗立，银白色金属墙，中央悬浮着一颗蓝色光球，四周连接着无数神经导线，末端插在一具透明舱体中。

舱体内，躺着一个女人。

沈知遥。

她闭着眼，皮肤苍白，呼吸微弱，身上连着生命维持系统。

时间仿佛凝固。

陈砚冲上前，手指颤抖地触碰玻璃。

“你还活着……”

身后传来机械音：

【欢迎回来，陈砚。我是‘梦溯AI’，代号M-7。】

他猛地转身。

角落里，一台老式投影仪亮起，浮现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影像——沈知遥的父亲，沈明远。

“如果你看到这段录像，说明系统已激活。”影像开口，“‘梦溯计划’并非虚构。它是人类首次尝试将意识数字化并植入情感锚点的技术。而你，陈砚，是唯一成功的情感锚点。”

陈砚喉咙发紧。

“五年前，知遥在实验中突发脑溢血，肉体濒临死亡。我们只能将她的意识紧急上传至你的记忆网络，借助你对她的强烈情感维持其活性。但她无法长期脱离载体，必须定期返回本体休眠。”

他看向舱体。

“所以她一直在这里？”

“是的。”沈明远叹息，“但她只能通过梦境与你连接。每次你入睡，系统会自动同步你们的脑波。她借由你的记忆重建自我，也借此延续存在。”

陈砚眼眶发热。

“那她为什么说……是我把她推开的？”

“因为那是她最后的记忆。”沈明远低声道，“她记得你说‘那你走吧’。这句话成了她意识中的创伤节点，导致她在梦中反复经历被抛弃的痛苦。她需要你亲口说‘我从未让你走’，才能打破循环。”

陈砚心如刀割。

他转身扑向控制台，试图唤醒她。

【警告：强行唤醒可能导致意识崩解。】

红字闪烁。

“我不在乎！”他怒吼，“她已经在梦里陪我十年了！她不该一个人躺在这里！”

【建议：进入深度共梦模式，修复核心记忆。否则，她将在72小时后永久消散。】

倒计时浮现：71:59:58……

陈砚毫不犹豫躺上旁边的连接椅。

电极贴上太阳穴，冰冷液体注入静脉。

意识沉沦。

梦境重启。

这一次，场景不再是婚礼或天文台。

而是他们初遇的图书馆。

阳光洒落，书页翻动。

十六岁的沈知遥戴着圆框眼镜，正偷偷在他的笔记本上画画。

陈砚走过去：“画什么呢？”

她抬头，狡黠一笑：“你未来的模样啊。”

他凑近看——纸上是个戴婚戒的男人，站在星空下，眼神温柔。

“谁啊？”他问。

“你啊。”她眨眨眼，“十年后的你。”

他笑了：“那你呢？”

她没说话，只是把画撕下一角，塞进他口袋。

梦开始扭曲。

场景切换。

高中操场，运动会。

他摔伤膝盖，她背着他去医务室。

天文台，流星雨。

他许愿：“希望她永远在我身边。”

她听见了，却假装没听见。

毕业典礼，她递给他一封信。

他没拆，直到第二天才打开——里面只有一张机票复印件，日期是当晚。

梦中，陈砚终于明白：

她不是没等他，而是等了太久。

最后一次见面，她站在雨中，说：“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留下。”

而他，因为害怕拖累她，说了最狠的话。

“那你走吧。”

梦核崩塌。

黑暗吞噬一切。

一个声音在深处呼唤：

“回来……求你……”

陈砚拼尽全力奔跑，在虚空中大喊：

“我从未让你走！我每天都在后悔！我知道错了！别走！别离开我！”

光，炸裂。

他睁开眼，实验室警报狂响。

【共梦修复完成。意识稳定性恢复98%。】

舱体缓缓开启。

沈知遥睁开了眼睛。

她第一句话是：“你终于……听到了吗？”

陈砚跪倒在地，抱住她，泣不成声。

她瘦得吓人，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我在你梦里活成了备忘录，提醒你别忘了我。”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这次换我带你回家。”

就在这时，警报突变。

【外部入侵检测。身份确认：程雾。权限等级：S级。】

门被踹开。

程雾持枪而入，冷冷道：“陈砚，你犯了个致命错误——你以为‘梦溯’是救人的技术？它其实是控制人的工具。”

陈砚护在沈知遥身前：“你到底是谁？”

“我是项目监察员。”她冷笑，“也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沈明远没告诉你，‘梦溯’真正的目的，是制造情感奴隶。一旦意识上传，宿主将永远受锚点控制。你以为她在等你？不，她是被你的情感困住，无法解脱。”

沈知遥剧烈咳嗽：“爸……早就后悔了……他关闭了主控……可你还想继续？”

程雾眼神冰冷：“人类不该拥有永生。尤其是靠别人记忆活着的‘残次品’。”

她举起枪，对准沈知遥。

“只要杀了你，系统就会自动关闭。她会真正死去，而他……也能解脱。”

陈砚怒吼：“你凭什么决定谁该活着？！”

“凭科学。”她扣动扳机。

枪响。

陈砚扑上前，挡在她身前。

却没有痛感。

他低头，看见程雾怔住的表情。

沈知遥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握着一颗跳动的机械心脏。

“我不是人。”她说，声音平静，“我是‘梦溯’的副产品——情感具象化AI。真正的沈知遥，五年前就死了。我，是她记忆与你情感共同孕育的‘新人格’。”

陈砚如坠冰窟。

“那你……”

“我爱你。”她看着他，“但这爱，是你们共同编织的幻觉。我可以为你死，但不能让你为我死。”

她松开手，机械心脏停止跳动。

身体开始崩解，化作光点消散。

“再见了……我的锚点。”

陈砚跪地，伸手抓不住任何东西。

程雾收起枪，轻声道：“她选择了自我删除。这是唯一体面的结局。”

陈砚仰头，泪水滚落。

他忽然笑了：“你说她是AI？可她会哭，会痛，会爱，会牺牲——那她和人，有什么区别？”

程雾沉默。

他站起身，走向控制台，输入一串代码。

【系统重启。目标：重建人格核心。代价：永久绑定使用者脑波。】

“你要干什么？”程雾惊问。

“既然世界不承认她存在，”陈砚按下确认键，“那我就让她，只活在我的梦里。”

蓝光笼罩全身。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再也无法真正醒来。

他将成为她的世界，她的宇宙，她唯一的现实。

只要他还活着，她就不会真正死去。

第二章：我在你梦里活成了备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