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暴雨砸在“云顶公馆”302室的落地窗上,像无数只手在疯狂叩门。沈砚之站在玄关,皮鞋尖沾着的泥点在米白色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试图压下那股因连续工作三十小时而翻涌的疲惫。
“沈队,您可算来了。”年轻警员小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侧身让出通道,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客厅中央,“死者是这家的男主人,周明远,四十二岁,是做建材生意的。发现尸体的是他的妻子,半小时前报的警。”
沈砚之“嗯”了一声,视线扫过玄关处散落的男士皮鞋——鞋跟处沾着潮湿的泥土,鞋带系得一丝不苟。鞋柜上放着两双女士拖鞋,一双崭新,另一双鞋头微微磨损,鞋边沾着些许干硬的泥渍,看起来像是很久没穿过。他弯腰凑近闻了闻那双旧拖鞋,一股淡淡的霉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钻入鼻腔。
客厅的光线很暗,只有茶几上一盏琉璃灯亮着,暖黄色的光线下,周明远趴在紫檀木茶桌上,后背插着一把水果刀,刀柄露出在外,暗红色的血迹浸透了他灰色的羊绒衫,在桌面上积成一小滩,边缘已经开始凝固。茶桌旁的单人沙发上放着一件女士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绣着“苏”字的丝巾。
“死者妻子在哪?”沈砚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在阳台,小张陪着呢。”小李指了指通往阳台的玻璃门,门是关着的,但能看到里面有个模糊的身影正背对着客厅,肩膀微微耸动。
沈砚之没有先去阳台,他走到茶桌旁,蹲下身仔细观察。周明远的右手落在地面上,手指蜷缩着,似乎死前攥过什么东西。他戴的金丝眼镜掉在左手边,镜片上沾着几滴血迹,其中一片镜片有细微的裂痕。茶桌上放着一个紫砂壶,两个茶杯,其中一个杯子里还剩小半杯茶水,水面上漂浮着一片茶叶,已经沉不下去了。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法医老陈正在检查尸体,他抬头看了沈砚之一眼,指了指死者的后颈,“这里有个很小的针孔,边缘有轻微的淤青,应该是被注射了镇静剂之类的药物。致命伤是后背这一刀,直接刺穿了心脏,一刀毙命。不过奇怪的是,伤口周围没有挣扎的痕迹,像是死者完全没反抗。”
沈砚之的目光落在那把水果刀上,刀柄是磨砂质感的,上面印着一个模糊的小熊图案。“这刀是家里的吗?”
“问过他妻子了,说是厨房常用的那把,平时就放在刀架上。”小李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把同样款式的水果刀,“我们在厨房找到了刀架,确实少了一把。”
沈砚之接过证物袋,对着光看了看,刀身很干净,没有任何指纹。“门窗都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小李拿出笔记本,“大门是反锁的,门链也挂上了。客厅的落地窗从里面锁死了,锁扣是那种老式的旋转锁,没有被撬动的痕迹。阳台的栏杆很高,下面是二楼的露台,没有攀爬的痕迹。”
“密室?”沈砚之挑眉,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了推落地窗的锁扣,锁扣很紧,需要用点力气才能转动。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把外面的世界模糊成一片灰黑色。
这时,阳台的玻璃门被拉开了,一个穿着真丝睡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的头发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脸上带着浓重的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警察同志,我丈夫……他怎么会这样……”她的声音哽咽着,几乎说不完整一句话。
这就是周明远的妻子,苏晴,三十八岁,是一家画廊的策展人。沈砚之记得她,去年市里举办的书画展上见过,当时她穿着一身旗袍,站在一幅水墨画前,气质温婉,和现在这个憔悴的女人判若两人。
“苏女士,我们需要了解一些情况。”沈砚之的语气放缓了些,“您最后一次见周先生是什么时候?”
苏晴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微微颤抖:“昨晚十点多,他说要在客厅处理点文件,让我先睡。我睡得浅,凌晨两点左右醒了一次,没看到他回卧室,就出来想叫他,结果……”她的声音又开始发颤,目光落在周明远的尸体上,眼圈瞬间红了。
“您凌晨两点出来的时候,客厅的灯是亮着的吗?”沈砚之追问。
“是亮着的,就是这盏灯。”苏晴指了指茶几上的琉璃灯,“我当时以为他还在忙,就没走近,回卧室了。后来翻来覆去睡不着,三点左右又出来看了一眼,才发现他……”
沈砚之看向那盏琉璃灯,灯座上积着一层薄灰,开关上却异常干净,像是经常被触碰。他又看向苏晴的脚,她穿着一双粉色的棉拖鞋,鞋底是干的。“您今晚没出过门?”
“没有,”苏晴摇头,“下午五点就回家了,一直在家里整理画稿,周明远是晚上八点左右回来的,他说去应酬了,身上有酒味。”
“他回来后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和人打电话,或者情绪不对劲?”
苏晴想了想,眉头微蹙:“好像没有……就是说有点累,还抱怨了一句最近生意不好做。对了,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就放在那个沙发上,现在好像不见了。”她指了指客厅角落的一个空沙发。
沈砚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沙发上有一个明显的方形印痕,旁边散落着几根黑色的头发。“那个公文包是什么样子的?里面通常放什么?”
“就是很普通的商务公文包,黑色的,带密码锁。里面应该是合同、文件之类的吧,他每次出门都带着。”苏晴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老陈这时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对沈砚之说:“沈队,死者手里攥的是这个。”他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半张撕碎的纸条,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几个模糊的字:“……三号仓库……假货……”
沈砚之捏着证物袋的边缘,对着灯光仔细辨认,纸条的边缘很整齐,像是被人刻意撕碎的。他忽然注意到,周明远趴着的茶桌桌面,在血迹没覆盖的地方,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用指甲刻出来的,形状很不规则,像是一个没写完的字。
“小李,”沈砚之转头,“去查一下周明远最近的生意往来,特别是和‘三号仓库’有关的信息。另外,查一下他昨晚的应酬对象,还有那个黑色公文包的下落。”
“好的沈队!”小李立刻应声,转身往外走。
沈砚之的目光再次落在苏晴身上,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白痕,像是刚摘了戒指。“苏女士,您的戒指呢?”
苏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无名指,眼神有些闪烁:“哦……前几天不小心弄丢了,还没来得及补。”
就在这时,客厅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闯了进来,嘴里大喊着:“明远!明远你怎么了!”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焦急和难以置信。
“你是谁?”沈砚之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我是他的合伙人,赵坤!”男人喘着气,指着周明远的尸体,“我刚才接到苏女士的电话,就赶紧过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砚之注意到,赵坤的裤脚沾着泥,和周明远鞋上的泥土颜色很像。他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一块名贵的手表,表盘上沾着一滴水珠,还没干。
“赵先生,您今晚见过周先生吗?”
赵坤摇头:“没有,我们昨天下午在公司见过一面,他说晚上有应酬。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目光扫过客厅,当看到茶几上的紫砂壶时,眼神微微一缩。
沈砚之捕捉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他不动声色地问:“您认识这个紫砂壶?”
赵坤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认识,这是明远最喜欢的一把,说是他父亲留下的,平时谁都不让碰。”
沈砚之低头看向那把紫砂壶,壶盖是盖着的,但他刚才明明记得,自己进来时壶盖是半开着的。他伸手轻轻拿起壶盖,一股淡淡的杏仁味飘了出来。
老陈立刻凑过来闻了闻,脸色微变:“是氰化物的味道,但浓度不高,应该不是致命量。”
沈砚之的指尖在壶身上轻轻摩挲,壶身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像是刚被摔过。他抬起头,目光在苏晴和赵坤之间转了一圈,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小了些,但客厅里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影,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那个消失的公文包,半张撕碎的纸条,带有氰化物的紫砂壶,还有赵坤那瞬间的眼神变化……一切线索都像散落的拼图,看似毫无关联,却隐隐指向一个隐藏在雨夜深处的真相。而那个从里面反锁的落地窗,到底是凶手精心布置的密室,还是死者留下的最后一个暗示?
沈砚之走到落地窗前,推开一条缝,冰冷的雨丝夹杂着风灌了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他看着楼下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路面,忽然注意到,302室的阳台正下方,二楼露台的角落里,有一个黑色的物体被雨布半遮半掩着,形状很像一个公文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