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林晚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没醒。空调外机嗡嗡作响，老旧居民楼的墙体像是被风蛀空的木头，轻轻一碰就簌簌掉灰。窗外雨丝斜织，打在生锈的防盗网上，发出细碎如耳语的声响。
手机又震了一次。
林晚翻了个身，眼皮沉重。她住在城西老小区五栋三单元402，隔壁是401。这栋楼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隔音差得离谱——隔壁放个屁，她都能听出是豆类还是洋葱引起的肠胃反应。
可最近一个月，每晚两点十八分，隔壁总会敲墙。
咚、咚、咚——三下，不多不少。
起初她以为是楼上漏水，水管热胀冷缩。后来发现声音来自左墙，也就是401的方向。她报过物业，查过线路，甚至怀疑过鬼魂作祟。但每次敲击都精准得像设了闹钟，毫无异常。
直到今晚。
她迷迷糊糊抓起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别怕，是我。今晚我想多敲一下。”
林晚猛地坐起，后背撞上床头板，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谁？
她盯着那条短信，手指发僵。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墙上那道贯穿卧室的裂缝，像一道陈年旧伤。
她住进来快半年了，从没见过401的住户。门永远关着，门口没有鞋架，门缝里连广告传单都没塞过一张。她问过楼下的王阿姨，对方只说：“那户空了好几年，前阵子才搬了新人，听说是个男的，挺安静。”
安静？半夜敲墙还发短信？
林晚咬唇，心跳加快。她犹豫几秒，回了一条：你是谁？
三分钟过去了。
手机没响。
她正要放下，屏幕再次亮起。
“你不记得我了？高三（2）班，坐你后排的那个男生。你总在课本上画小猫，我抄你作业时偷偷剪下来收藏。”
林晚的手一抖。
怎么可能。
她高中在市重点念书，高三那年换了三次同桌，后排确实有个男生，叫……陈默？对，陈默。话少得像得了失语症，成绩中等偏上，存在感低到年级合照里都找不到他。
但她记得一件事——他有严重的强迫症。
交作业必须按科目顺序叠好；走路要踩地砖缝；考试前得用左手摸三下橡皮。最离谱的是，他每天放学前，会轻轻敲三下她的椅子背，像是某种仪式。
她当时以为是提醒她别忘了值日。
现在想来，那更像是……告白的暗号？
林晚盯着手机，喉咙发干。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他是陈默，那他怎么知道我现在住这儿？
她没在朋友圈发过住址，也没告诉过任何人搬来这破楼的原因——工资低、房租贵，只能退而求其次。
除非……
他一直在找她。
手机又震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想过装作不认识你。可听见你呼吸声的那一刻，我就输了。墙太薄了，林晚，你打呼噜的样子，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林晚差点把手机摔了。
打呼？她怎么可能打呼！
但她随即想起，有次午睡被室友拍视频取笑，说她睡着后会发出轻微的“嗯嗯”声，像小猪哼唧。
而那段视频，只有班里几个人看过。
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不是巧合。
这是……跟踪？
她猛地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冲到门边拉开猫眼。
走廊空无一人。
她退回屋内，迅速反锁门，拉上窗帘，甚至把沙发拖过来顶住门缝。然后她打开微信，翻出高中群聊，找到陈默的头像——灰色的，头像是一片雪地，昵称叫“静默如初”。
她点进去，朋友圈仅展示最近三天，最新一条发布于三天前：
“老楼的墙，比记忆厚。”
配图是一堵斑驳的水泥墙，裂缝蜿蜒，和她卧室那道一模一样。
林晚呼吸一滞。
他真的住隔壁。
而且，他早就开始观察她了。
她颤抖着打字：你到底想干什么？
等了五分钟，没回复。
她正要放下手机，忽然听见墙那边传来动静——不是敲击，而是……音乐。
很轻，像是从耳机漏出来的。
她屏住呼吸，贴上墙壁。
是《晚安，再见》——高三毕业那天，校园广播站最后播放的歌。
她的鼻子突然发酸。
那天她哭得很凶，因为没考上理想的大学。她躲在楼梯间抹眼泪，陈默路过，停下脚步，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敲了三下栏杆，然后转身走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而现在，这首歌，正从隔壁传来。
林晚的眼泪无声滑落。
她忽然想通了：他不是变态，也不是跟踪狂。
他是那个在她最狼狈时，唯一记得她需要安慰的人。
她抹了把脸，重新拿起手机，打字：
“你敲墙，是为了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这一次，回复来得极快。
“不，是为了让你知道，我一直都在听你睡觉。今晚能多敲一下吗？我想说——晚安，林晚。”
林晚怔住。
她忽然想起，昨晚她睡前随口在朋友圈发了一句：“今天好累，早点睡了，晚安世界。”
而两分钟后，一个从未点赞过她的人，点了赞。
ID：静默如初。
她一直以为是系统误推。
现在她明白了。
他不是误推。
他是特意守着。
林晚深吸一口气，走到墙边，抬起手。
咚、咚、咚、咚。
四下。
比他多一下。
她轻声说：“晚安，陈默。”
墙那边静了几秒。
然后，四声回应。
同样多一下。
她笑了，眼角还挂着泪。
可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
是一条新闻推送：
【突发】今晨城南发生火灾，一男子在老居民楼抢救被困邻居时重伤昏迷，据悉该男子名为陈默，现年28岁，曾就读于市一中……
林晚猛地瞪大眼。
新闻配图模糊，但那张被担架抬出火场的脸，她认得。
是陈默。
而发布时间，是今天早上九点。
也就是说，过去七天，每晚敲墙、发短信、放音乐的人……
根本不是他。
那会是谁？
林晚浑身发冷，死死盯着手机。
下一秒，隔壁传来脚步声。
缓慢，沉重。
然后，门把手轻轻转动。
不是她的门。
是401的门。
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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