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车顶上,像有人用铁锤敲打铁皮。
陈知夏的额头抵着方向盘,眼前一片模糊。雨刮器疯了似的左右摆动,可视线依旧被雨水糊成一片混沌。她想喘气,胸口却像压了块浸水的棉被,闷得发疼。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
【您已偏离导航路线,正在重新规划……】
她不该走这条山路的。可导航说这是最快路径,能省四十分钟。现在她连方向都分不清了,四周黑得像是被泼了墨,只有车灯劈开前方几米的雨幕。
突然,一道闪电劈下。
光亮的一瞬,她看见前方路中央站着一个人。
陈千树。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暴雨里,黑衣黑裤,像从地里长出来的影子。没有伞,没有动作,甚至连头都没偏一下。
陈知夏猛踩刹车。
轮胎在湿滑的路面打滑,车身剧烈甩动。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尖叫,然后是“砰”的一声闷响——车撞上了什么。
她没死。
车停在离那人不到半米的地方,前保险杠卡在路边的石墩上。而那个男人,依旧站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陈知夏的手抖得握不住方向盘。
她推开车门,雨水立刻灌进衣领。她踉跄着走过去,声音发颤:“你……你想死别拉上我!”
男人缓缓转过头。
他的脸很干净,眉骨略高,眼神沉得像深夜的湖。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脸颊划出几道湿痕。他开口,声音低而稳:“你差点撞死我。”
“是你站在路中间!”她几乎喊出来。
“我挥手了。”他说,“你没看见。”
陈知夏愣住。她确实……没看见。可她分明记得,刚才那道闪电照亮时,他连手都没抬。
她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太荒谬了。这人是不是疯了?
她转身想回车里,却发现钥匙插在锁孔里,车门却打不开。手机也没信号。她回头,那人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别过来!”她后退一步,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坐在泥水里。
男人停住。
他低头看她,忽然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对讲机模样的东西,按了下按钮:“B区三号岗,确认目标车辆已停靠,驾驶员状态稳定。”
陈知夏脑子“嗡”地一声。
什么?什么岗?什么目标?
她猛地抬头:“你是谁?”
男人收起对讲机,语气平静:“陈小姐,我是你父亲派来接你的。”
“我爸?”她冷笑,“我爸三年前就死了。”
男人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
照片上是一辆黑色SUV,车牌尾号738。正是她开的这辆车。拍摄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二十七分,地点标注为:青岭隧道南口。
可她根本没经过那里。
“你什么时候拍的?”她声音发紧。
“三点二十九分。”他说,“你当时超速了。”
她心跳加速。这不可能。她一路从市区出发,走的是高速转县道,根本没进过什么青岭隧道。
“你在监控我?”
“我在保护你。”他纠正,“从你离开家门那一刻起。”
陈知夏猛地站起身,泥水顺着裤管往下淌。她盯着他:“我不认识你。我不需要保护。我现在就要走。”
男人没拦她,只说了一句:“车发动不了。”
“你说什么?”
“电瓶被人动过手脚。”他望着她,“如果你坚持要走,建议步行三公里到前方检查站。但今晚有山洪预警,这条路随时可能塌方。”
她不信。
她试着发动车,钥匙拧到底,马达只发出几声虚弱的“咔哒”声。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偶遇。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在等她。
而且他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的车,甚至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发。
她后退几步,声音发抖:“你想干什么?”
男人终于走近一步,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他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她说不清的东西。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他说,“你父亲没死。他还活着。而你现在很危险。”
陈知夏怔住。
雨还在下。
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雨点砸地还响。
可她更清楚地听见——心底某个地方,裂开了一道缝。
她记得那天。
父亲说要出差,拎着行李箱出门,回头对她笑:“等我回来,给你带新疆的杏干。”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三个月后,警方在戈壁滩找到一辆烧毁的SUV,残骸里有一具焦尸,DNA比对确认是陈国栋。
葬礼那天,她没哭。她只是抱着父亲送她的旧相机,坐在角落里,一遍遍翻看他最后拍的照片。
全是风景。
沙漠、戈壁、荒原。
没有一张是她。
后来她才知道,那些照片里藏着坐标。每一张背后都用铅笔写着经纬度。她查过,那些地方,全都在边境线上。
她一直以为那是他工作的痕迹。
现在想来,或许是求救信号。
山间小屋昏黄的灯亮着。
陈千树带她进了屋。木屋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墙上挂着地图和几件战术装备。角落里有个小型发电机,嗡嗡作响。
“你是特工?”她问。
“退伍兵。”他坐下,倒了杯热水递给她,“现在是保镖。”
“谁雇你?”
“你父亲。”
“他到底是谁?”
他沉默片刻:“他曾是国家安全局外勤代号‘夜枭’。十年前执行一次边境任务后失踪。官方宣布死亡,但实际上,他活了下来。”
陈知夏手一抖,水洒在裤子上。
“不可能……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联系我?”
“因为他一旦现身,你就会死。”陈千树盯着她,“三年前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有人想杀他,顺便灭口你这个女儿。”
她想起那天。
父亲走后第三天,她放学回家,家门口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她没在意,可当晚家里煤气泄漏,她差点中毒。消防说管道被人动了手脚。
她以为是巧合。
现在想来,全是杀机。
“那你呢?”她盯着他,“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父亲救过我。”他声音低下去,“我在部队时执行任务失败,被困敌区。是他冒死潜入,把我带出来。临走前,他托我一件事——如果有一天他回不去,就替他看着你。”
陈知夏鼻子一酸。
她低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相机边缘。
“那你现在为什么出现?”
“因为有人开始动你了。”他说,“你最近是不是收到过匿名快递?”
她猛地抬头。
上周,她收到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包裹。里面是一张老照片——她五岁时和父亲在公园的合影。背面写着一行字:你还记得他最后说了什么吗?
她当时以为是恶作剧。
“他们是在试探你。”陈千树说,“确认你是否还记得某些事。比如……你父亲留给你的密码。”
“什么密码?”
“你相机里最后一张照片。”他说,“拍的是你家阳台的花盆。但真正重要的,是拍摄时间——2013年8月17日14点36分。”
陈知夏愣住。
那是父亲失踪前一天。
她翻出相机,找到那张照片。果然,时间精准到秒。
“这个时间,对应一段摩斯密码。”陈千树说,“你父亲用快门间隔传递信息。三短三长两短——SOS。”
她眼眶发热。
原来他早就预感到危险。
可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忘了关相机。
凌晨两点。
外面雨势渐小。
陈知夏靠在床边,睡不着。她看着陈千树坐在桌前,擦拭一把匕首。火光映在他脸上,轮廓分明。
“你恨我父亲吗?”她忽然问。
他动作一顿。
“恨?”
“他让你守着一个陌生人,十年。你本可以结婚生子,过普通生活。”
他放下匕首,抬头看她:“你觉得十年很长?”
“当然。”
“可我只记得一件事——那天沙漠里,他背着我走了十七公里,腿上全是血。快断气的时候,他还说:‘小子,别死,外面有人等你回家。’”
他顿了顿:“后来我才知道,你那年才八岁。”
陈知夏喉咙发紧。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总爱带她去郊外拍照。他教她用三脚架,教她调光圈,说:“拍照不只是记录,是留下证据。”
她一直不懂。
现在懂了。
那是他在教她生存。
天刚亮,陈千树叫醒她。
“得走了。他们已经锁定这辆车的位置。”
“去哪儿?”
“边境。”他说,“你父亲留了最后一条线索——在你十八岁生日那天,会有人来找你。今天是你生日。”
她怔住。
她差点忘了。
手机日历上,昨天被划了个红圈。
“谁会来?”
“不知道。”他拎起背包,“但一定很危险。”
他们徒步下山。
山路泥泞,雾气弥漫。陈知夏走得吃力,可陈千树始终走在她外侧,替她挡开带刺的树枝。
“你一直这样?”她问。
“哪样?”
“保护别人。”
他笑了笑:“习惯了。再说,你也不是别人。”
她心头一跳。
没再说话。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