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毫无预兆。
林晚站在民政局门口,手里攥着一把快散架的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进她领口,冰得她打了个哆嗦。她没动,像根钉子扎在台阶上,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玻璃门。
门开了。
一个男人走出来,西装笔挺,领带一丝不苟。他撑开黑伞,低头看了眼手机,转身要走。
林晚冲了上去。
“陆知衡!”她声音劈了,像被砂纸磨过,“你还记得我吗?”
男人脚步一顿。
他缓缓转身,眉眼冷淡,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我们认识?”
林晚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三年前,滨江路天桥下,你说‘要么嫁我,要么别查我’——你还记得吗?”
空气凝固了一秒。
陆知衡眼神微动,随即恢复平静。“抱歉,我不记得了。”
他说完,抬步要走。
林晚猛地扑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腕——
“你忘了?那你为什么每年清明都去城西墓园,站在陈素华的碑前站满四十分钟?你为什么每晚十点准时关灯?你为什么……从不吃甜粽子?”
她的声音颤抖,却一字一句,像刀子剜进他心口。
陆知衡终于变了脸色。
他盯着她,瞳孔收缩,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
“你是……那天桥下的女人?”
林晚松开手,退后一步,笑了:“不是女人,是证人。”
三年前,她是个记者。
那天她蹲点拍一个权贵子弟飙车肇事逃逸,却意外录下另一幕——陆知衡把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抱进车里,送往医院。可那女人,死了。
尸检报告显示:陈素华,28岁,死于急性过敏反应,随身携带肾上腺素笔未使用。
而监控显示,陆知衡曾打开过她的包。
警方调查七天,无果。家属放弃追责。案子封了。
林晚当时写了篇报道,标题是《一场被忽略的死亡》。文章没发出去——报社压了稿,她被调去跑社区新闻,半年后辞职。
她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两个月后,她在殡仪馆外看见陆知衡。
他站在雨里,手里捧着一束白菊,站了整整四十分钟。
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后来她查到,陈素华是他未婚妻。
再后来,她发现一件事:陆知衡每天晚上十点整,会准时关掉所有灯,坐在沙发上发呆十分钟。
她开始怀疑。
不是意外,是谋杀。
可证据呢?
她一无所有。
直到那天,她在天桥下蹲守另一个新闻线索,却被陆知衡堵住。
“你还在查我?”他问。
林晚没否认。
陆知衡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掰成两半,递给她一半。
“吃吗?”
她愣住。
“甜的。”他说,“我从来不吃甜的,但她喜欢。”
林晚没接。
他笑了笑,把半颗糖塞进她手里。“如果你还想查,就来民政局登记结婚。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真相。”
她以为是陷阱。
可他说:“我不怕你查我。我怕的是,你查不到。”
那天之后,她查了他三年。
陆知衡,32岁,海归金融精英,名下三家公司,无犯罪记录,社会评价极高。唯一异常:未婚妻死后,他拒绝任何相亲,也不恋爱。
而她,从记者变成自由撰稿人,靠写都市奇谈混饭吃。但她写的每一篇“虚构故事”,都在影射陆知衡。
她甚至在知乎发过一个匿名帖:《我怀疑我未婚夫杀了我,但我爱他》。
点赞十万+。
评论区炸了。
有人说她疯了,有人说她编故事,还有人说:“这男的肯定有问题。”
可没人信她。
除了一个人。
她在后台收到一条私信:
“你说得对。但他不是凶手。”
发信人ID:半颗糖。
她回问是谁,对方再没回复。
三年了。
她一次次来民政局,看他出现,又离开。
今天,他终于出现了。
林晚盯着陆知衡,声音沙哑:“你说过,结婚就告诉我真相。”
陆知衡静静看着她,忽然笑了。
“你还真信了?”
“我不信。”林晚说,“但我赌你不会在民政局门口撒谎。”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你为什么执着于这件事?”
“因为我不信一个会为未婚妻站四十分钟的男人,会亲手杀了她。”
“可你也不信他是清白的。”他反问。
林晚没说话。
“你查了我三年,”陆知衡缓缓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她是怎么死的,比谁杀了她更重要?”
林晚心头一震。
“什么意思?”
陆知衡没回答,只是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是一张结婚登记预约单。
日期:今天。
名字:陆知衡,林晚。
“你什么时候……”
“三年前。”他说,“那天我说‘要么嫁我,要么别查我’,不是威胁,是邀请。”
林晚脑子嗡的一声。
“你以为我是凶手,对吧?”他看着她,“可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保护她,才让她‘死’的呢?”
雨还在下。
林晚的手抖得厉害。
“你说什么?”
陆知衡抬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雨水。
“陈素华没死。她现在在云南,用另一个名字活着。”
林晚猛地后退一步。
“不可能!尸检报告……DNA比对……”
“报告是真的。”陆知衡声音低沉,“死的是另一个人。一个和她血型、体型、过敏史完全相同的流浪女子。我们调了包。”
林晚脑子一片空白。
“为什么?”
“因为她必须‘死’。”陆知衡说,“否则,她活不过一周。”
林晚愣住。
“有人要杀她。”他说,“不是我,是她亲哥哥。”
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她哥哥,是陈氏集团的继承人。父亲临终前把公司交给了她,而不是他。他恨她入骨。三年前,他已经在她食物里下过两次毒,一次是低剂量铊,一次是慢性抗凝剂。”
林晚呼吸急促。
“我知道后,设计了这场‘死亡’。找来那个流浪女,伪造现场,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然后把她送走,彻底消失。”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证据呢?”陆知衡苦笑,“我能证明他下毒?不能。我能证明他有动机?有,但不够。法律杀不死一个精心策划的杀人犯,除非他动手。”
“所以你选择违法?”
“是。”他点头,“我违法了。但我救了她。”
林晚怔在原地。
她想起那篇被压下的报道,想起自己三年来的执念,想起那颗半颗糖。
原来,她一直追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被误解的救赎。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她问。
陆知衡看着她,眼神忽然柔软。
“因为你说,你要嫁我。”
林晚心跳漏了一拍。
“我以为你在演。”
“我没演。”他说,“我是认真的。”
“可我们根本不熟……”
“熟不熟不重要。”他打断她,“重要的是,你愿意为一个陌生人查三年,说明你心里有光。而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找到她。”
“她?”林晚一愣,“她不是在云南吗?”
陆知衡摇头。
“她三个月前失联了。最后一次联系我,只说了一句话:‘哥找到我了。’”
林晚浑身发冷。
“所以你现在要结婚,不是为了告诉我真相,是为了找她?”
“是。”他点头,“但结婚对象必须是你。”
“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既相信我会杀人,又愿意相信我救了她。”
林晚看着他,忽然觉得荒唐。
这三年,她像个疯子一样追查他,结果他根本不是凶手,而是受害者。
而她,被一颗半颗糖骗进了局。
可她不甘心。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报警找人?”
“因为我一旦报警,她就真死了。”陆知衡说,“她哥在警局有人。我不能赌。”
林晚沉默。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有些案子,不是证据不足,而是权力太大。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用假结婚,制造社会关系,合法调取她的行踪记录。”陆知衡说,“我需要一个‘妻子’的身份,去查她最后出现的地方。”
林晚忽然笑了。
“你真够狠的。拿婚姻当工具。”
“我不否认。”他说,“但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撕了预约单。”
他抬手,作势要撕。
林晚一把抓住他手腕。
“等等。”
陆知衡停下动作。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我嫁。但有个条件。”
“你说。”
“找到她之后,你必须把所有证据交给我。我要写一篇报道,让所有人知道真相。”
陆知衡沉默几秒,点头。
“可以。”
林晚松开手,深吸一口气。
“走吧,登记去。”
两人并肩走向民政局。
雨小了些。
林晚忽然问:“那颗糖……为什么掰成两半?”
陆知衡侧头看她。
“因为那天,她也只吃了半颗。剩下的,留给我明天吃。”
他声音很轻:“她说,甜的东西,要慢慢吃,才不会腻。”
林晚鼻子一酸。
她没再说话。
玻璃门推开,民政局大厅温暖明亮。
工作人员抬头:“两位是来登记的?”
林晚刚要点头——
陆知衡突然掏出手机,看了眼消息,脸色骤变。
他一把拉住林晚,转身就走。
“怎么了?”她问。
陆知衡声音冷得像冰:“她出现了。在城西墓园。”
“谁?”
“陈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