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出口，人潮像被撕开的布料，哗啦啦地涌向四面八方。
风卷着落叶打在小腿上，有点疼。
陈默站在相亲角的铁栏杆外，手里捏着一张打印纸，上面写着：“男，32，程序员，有房无贷，不烟不酒，诚觅结婚对象。”
纸张边缘已经起了毛边，被他反复折了又展，展了又折。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14:58。
约定时间是15:00。
对面那个穿藕荷色连衣裙的女人还没来。
他深吸一口气，把纸贴在栏杆上，用磁铁压住。
旁边的大妈立刻凑上来：“哎哟，小伙子条件不错啊！有房？真不贷款？”
“真的。”
“那你这长相……”大妈眯眼打量，“不算帅，但耐看，像那种过日子的人。”
陈默点点头，没说话。
三分钟后，女人来了。
白衬衫，黑西装裙，拎着一个帆布包，走路很快，像赶项目deadline。
她扫了一眼栏杆上的纸，目光停在“程序员”三个字上，眉头微皱。
“你是陈默？”
“是我。”
“我是沈知意。”她伸出手，握手力度适中，眼神却没完全落在他脸上，“抱歉迟了两分钟，客户临时改需求。”
陈默愣了一下：“你也做IT？”
“产品经理。”她从包里抽出一张A4纸，展开，“这是我的择偶标准，你可以先看看。”
陈默接过纸，一眼扫过去：
年收入≥30万
本科及以上学历
无兄弟姐妹（独生优先）
身高175+
不接受异地
心理测评报告需附带（MBTI、九型人格、依恋类型）
需提供近三个月消费记录，用于评估生活稳定性
……
第12条写着：若双方进入恋爱关系，需签署《恋爱行为规范协议》。
陈默抬头：“这是……婚前协议的前置版？”
沈知意点头：“预防大于补救。我上一段感情，因为价值观错位，耗了三年。”
“所以你现在相亲，是带着KPI来的？”
“准确说，是带着ROI预期。”她顿了顿，“你填过心理测试吗？”
“大学时随便做过一次，好像是INTJ。”
“那你知道INTJ和ENFP的冲突率高达78%吗？”
“我不知道。”
“那你连基本的自我认知都没有。”她看了眼表，“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觉得不合适。”
她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清脆得像倒计时。
陈默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张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的征婚启事。
他没追上去。
也没喊她。
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地铁入口，像一段404页面。
风又起，把栏杆上另一张纸吹了下来。
陈默弯腰去捡，顺手塞回夹子里。
指尖却触到一本黑色硬壳本子——掉在栏杆缝隙里，像是从谁的包里滑出来的。
他拿出来一看，封面上写着三个字：恋爱账。
翻开第一页，字迹工整，像打印的：
2023年9月16日，相亲对象A：张伟，金融男。问题：谎报年薪，实际仅22万。淘汰。
9月18日，B：李涛，医生。问题：有姐控倾向，母亲参与择偶决策。淘汰。
9月20日，C：王磊，创业公司CEO。问题：情绪不稳定，饭局中摔杯子。淘汰。
今日目标：D号候选人，陈默，程序员。预期匹配度：65%。
陈默心跳漏了一拍。
继续往下翻：
见面评估：
外貌：6.2分（眼镜压分，但气质稳重）
谈吐：7分（回答简洁，无废话）
情绪稳定性：待测
关键项：是否愿意签署《恋爱行为规范协议》——否（初步判断）
结论：淘汰。
最后一页，贴着一张小纸条，写着：
附：若对方拒绝协议，视为价值观不匹配，立即终止接触。不得产生情感纠葛。
陈默合上本子，手有点抖。
他低头看着那本“恋爱账”，像看着一台冷冰冰的情感评估机器。
可就在他准备把本子塞进栏杆缝隙等失主来取时，一张照片从夹页中滑出。
照片上是个年轻女人，穿着白大褂，站在医院走廊，笑得很温柔。
背后写着一行小字：姐姐，你走后，我不能再输给人间。
陈默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他把照片放回去，却没把本子还回去。
他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双肩包。
那天晚上，他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台灯昏黄。
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像无数双不肯闭上的眼睛。
他再次翻开“恋爱账”。
在最后一页的背面，有一行极小的字，像是写完正事后的泄密：
其实，我害怕的不是结婚失败。
是再一次，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离开。
陈默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他忽然想起，沈知意走的时候，帆布包拉链没拉好，露出一角病历本。
他当时没在意。
现在想来，那上面印着两个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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