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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感受2

是逾不是鱼

天快亮时,陆归厌趴在键盘上睡着了。

梦里全是雨林的腥气。陆砚晚倒在她脚边,喉咙里涌着血沫,手还在往她这边伸,像是还想抢她口袋里的糖。陆司朝和陆司言抱着炸药包冲进火里时,她好像听见陆司言骂了句“哥你跑快点行不行”,然后就是震耳欲聋的响,把半边天都炸红了。

她想喊,嗓子却像被砂纸磨过,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一个个消失。最后画面定格在陆归林转身的瞬间,他手里的枪口还冒着烟,背后是火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唔……”陆归厌猛地惊醒,额头撞在键盘上,疼得眼冒金星。

晨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瘦的光带,里面浮着无数尘埃。她盯着那道光看了很久,才慢慢找回力气,伸手去摸桌上的水杯。指尖碰倒了什么,哗啦一声,是那叠记满队员资料的便签纸。

便签散落一地,每张上面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字。陆砚眠的射击成绩,陆砚妍的格斗弱点,苏夏然怕黑,宋迢渺晕血……还有陆归林,她曾在他的名字旁边画了个笑脸,写着“归林哥最靠谱”。

陆归厌蹲下去捡,指尖触到那张画着笑脸的便签时,突然顿住了。

她想起陆归林第一次带她出任务的场景。那时候她还是个新人,紧张到枪都拿不稳,是陆归林把自己的枪塞给她,说“别怕,跟着我”。后来在巷子里遭遇伏击,他替她挡了一刀,血浸透了衬衫,还笑着说“小丫头,下次机灵点”。

可现在,她要亲手把这个人写成叛徒。写成那个在背后开枪,看着队友倒下还能面不改色的凶手。

“为什么是你啊……”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哑得厉害。

手机又响了,是苏栾亭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训练场的靶场,地上插着块木牌,歪歪扭扭写着“素质教育漏网之鱼,谁怂谁是狗”。后面跟着一行字:“昨天整理旧物翻到的,还记得吗?陆逾奚气得差点把牌子劈了。”

陆归厌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眼眶慢慢热了。当然记得,那是他们队刚成立时,陆司翔偷偷弄来的牌子,被陆逾奚发现时,全队人站成一排挨骂,却没一个人肯认错。最后陆砚眠笑着把牌子往地上一插:“队长,这是咱们队的魂。”

魂。

她低头看向散落的便签,突然觉得那些名字都活了过来。他们在她的文档里流血,在她的故事里牺牲,可他们也曾在靶场大笑,在宿舍抢零食,在庆功宴上喝醉了互相搂着哭。

陆归厌深吸一口气,把便签一张张捡起来,重新叠好。然后她坐回电脑前,点开文档,光标停在陆归林开枪的那个段落后面。

她想了想,敲下一行字:

“陆归林转身时,口袋里的照片掉了出来。是队里第一次合影,他用红笔在每个人脸上画了圈,只有陆归厌的圈,画得特别重,像要把她刻进纸里。”

敲完这行,她停了停,又加了一句:

“雨林的风卷起照片,贴在陆归厌逐渐冰冷的脸颊上。她好像闻到了照片上的味道,是那年夏天,训练场上的汗水味,和陆砚晚偷偷塞给她的,橘子味的糖。”

键盘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陆归厌的指尖还在抖,可心里那股沉甸甸的累,好像轻了些。

她知道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写陆逾奚断腿时的怒吼,写陆砚眠瞎眼后摸到队友尸体的沉默,写苏夏然抱着宋迢渺的骨灰,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坐了三天三夜。

会很难,会很痛,会写着写着就想把电脑砸了。

可她得写下去。

因为这些名字,这些在她笔下出生入死的人,他们不是冰冷的文字。他们是“素质教育漏网之鱼”,是哪怕知道前路是刀山火海,也会笑着往前冲的人。

陆归厌抬手按了按发酸的眼眶,然后挺直脊背,继续敲下一个字。

窗外的天,彻底亮了。

文档里的雨还在下。

陆归厌写到陆砚清在沼泽里找到陆砚林的通讯器时,指尖悬了悬。那东西浸了水,屏幕早黑了,可陆砚清还是疯了一样摁着开机键,直到指甲缝里渗出血,才被陆砚眠拽着后领拖走。“别碰他的东西。”陆砚眠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片,可陆归厌知道,他自己的指节早就攥得发白——通讯器背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砚”字,是陆砚林刚入队时,陆砚眠帮他刻的。

她往后翻了翻死亡名单,陆砚清的名字在很后面,要活到最后清理战场。这个总爱跟在陆砚林身后喊“哥”的小子,最后要亲手把那枚通讯器放进证物袋,还要在报告上写下“查获叛徒陆归林遗物一件”。

“操。”陆归厌又低骂了一声,起身去倒水。杯子刚碰到饮水机,就听见手机在响,是宋迢渺的专属铃声——她当时写人设时,给这个晕血的姑娘设了段轻快的童谣当铃声,说“怕血的人,得听点甜的”。

可现在,她得让宋迢渺死在烟似锦的实验室里。为了拿到新型毒品的配方,这个连打针都怕的姑娘,咬着牙往自己身上注射了试用品,最后在剧痛中把配方刻进了手臂。苏夏然找到她时,她的手指还停在最后一个字母上,血把白大褂染得通红。

电话是苏夏然打来的,背景音很吵,像是在训练场。“厌厌,”她的声音带着喘,“刚和迢渺练了场对抗,她把我按在地上揍了三分钟,说要让你笔下的她死得漂亮点。”

陆归厌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她说啊,”苏夏然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就算是死,也得是扑向敌人的样子,不能像个待宰的兔子。”

水从杯口晃出来,烫在手背上,陆归厌却没知觉。她想起自己写的宋迢渺的死状——蜷缩在墙角,像只被雨淋湿的兔子。

“我改。”她突然说。

“嗯?”

“我改她的死法。”陆归厌走到窗边,看着训练场上奔跑的人影,“让她拉着烟似锦的手,一起炸了实验室。”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苏夏然带着笑的哽咽:“这才像她。”

挂了电话,陆归厌回到电脑前,删掉了那段“蜷缩在墙角”的描写。她重新敲:

“宋迢渺扯断输液管时,脸上还沾着血。烟似锦扑过来抢配方的瞬间,她按下了藏在袖口的引爆器。‘我队友说,’她看着毒枭惊恐的脸,笑出了眼泪,‘缉毒警的死,得拉个垫背的。’”

火光漫过屏幕时,陆归厌的眼眶也热了。她好像看见那个总爱脸红的姑娘,在最后一刻挺直了脊背,像训练时陆逾奚教的那样——“就算倒下,也得脸朝敌人”。

死亡名单还在往下走。陆砚凝为了保护苏锦墨,被毒贩的狗撕咬得面目全非;渡抚在突围时被打断了脊椎,却死死抱着电台,直到最后一口气;陆淮戏把仅剩的干粮分给伤员,自己饿死在撤离的路上,口袋里还揣着给妹妹陆砚凝买的发卡……

陆归厌写得很慢,像在给每个人写墓志铭。写到陆归零的时候,她停了很久。这个名字是她取的,“归零”,意味着从头开始,可她却让他死在了黎明前——离总攻信号响起,只差三分钟。

“陆归零靠在树后,摸出怀里的党章。血把字迹浸得模糊,他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直到声音越来越低。远处传来总攻的号角时,他的手垂了下去,党章飘落在沾满血的树叶上,像一面小小的、褪色的旗。”

敲完这段,陆归厌趴在键盘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她好像听见了号角声,很响,很亮,却照不亮那些倒在暗处的人。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她想把电脑关掉,想冲到训练场,告诉那些奔跑的身影“别往前冲了,后面是悬崖”。可她不能。就像陆逾奚说的,有些路,就算知道是死,也得有人走。

手机又亮了,是陆逾奚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句话:“写累了就歇歇,他们不会怪你。”

陆归厌盯着那行字,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键盘上,晕开一片水渍。

她知道。

她都知道。

这些在她笔下流血牺牲的人,这些“素质教育漏网之鱼”,他们从来不怕死。他们怕的是,没人记得他们死过。

陆归厌抹了把脸,重新坐直。屏幕上的光标还在闪,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继续写下去。

后面还有很多名字要写,还有很多故事要结束。

但没关系。

她会写完的。

为了那些在雨林里没来得及说再见的人,为了那些在火光里笑着赴死的人,为了那些明明是“漏网之鱼”,却偏要活成火炬的人。

键盘的声音重新响起,在空荡的房间里,敲出一片悲壮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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