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洲带来的虚伪暖意随着书房门的合拢而彻底消散，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无声的硝烟在王俊凯周身弥漫。他走到酒柜前，这次没有犹豫，倒了一杯烈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出他眼底深沉的寒光。
老狐狸的表演堪称完美，担忧、愧疚、警示……每一分情绪都恰到好处。若非他手握李泽言的破碎遗言，恐怕真会被这副惺惺作态蒙蔽过去。
“处理掉隐患？”王俊凯嗤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灼烧感一路从喉咙滚入胃袋，却丝毫暖不了那颗冰冷的心。李铭洲想要的，是彻底掌控那把“钥匙”，完成他儿子未能完成的、那疯狂到企图“取代”的野心。
而他，绝不会让其得逞。
加密通讯器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情报组的直接连线，优先级极高。
“说。”
“先生，追踪李铭洲离开后的通讯信号，发现一个异常加密波段，源头指向城西‘锈带’工业区的一个废弃车辆拆解厂。信号持续时间很短，但强度异常，模式与昨晚基地遭受冲击时捕捉到的残留波动有低度吻合。”情报人员语速极快，“同时，我们监控到李铭洲的两支秘密行动小队正在向该区域快速移动，装备精良，似乎准备进行强攻突入。”
锈带工业区？废弃拆解厂？
那里鱼龙混杂，遍布着见不得光的非法改装厂和黑市零件交易窝点，确实是藏匿和进行紧急维修的绝佳地点。
吻合的能量波动？李铭洲的人迫不及待地扑过去？
王俊凯眼中精光一闪。
找到你了。
“位置坐标发给我。调动‘夜鸮’小队，在我到达之前，封锁所有出入口，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也不准放进去。尤其是李铭洲的人，给我拦在外面。”他冷声下令，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向外走去。
“先生，您的安全……”情报人员试图提醒那区域的混乱和危险性。
“照做。”王俊凯切断通讯，语气不容置疑。
十分钟后，一辆看似普通但经过重度防弹改装的黑色越野车，如同沉默的野兽，撕破雨幕，朝着城市西郊的锈带工业区疾驰而去。王俊凯坐在后座，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破败景象，高楼大厦逐渐被锈迹斑斑的厂房和堆积如山的废弃金属所取代。
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股铁锈、机油和化学废料的混合气味。
他指间夹着那枚灼烫的、边缘依旧锋利的荆棘星曜金属碎片，冰冷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目标的所在。
越野车在距离目标拆解厂还有一公里左右的一条堆满废弃轮胎的巷口停下。再靠近，很容易打草惊蛇。
王俊凯下车，两名穿着黑色战术服、如同影子般的“夜鸮”队员无声地出现在他身侧，递给他一个微型显示屏，上面是无人机传回的实时热成像和结构扫描图。
巨大的、如同钢铁坟墓般的拆解厂轮廓出现在屏幕上。内部结构复杂，堆满了层层叠叠的废弃车架和 machinery。几个代表人类的热源信号分散在入口和几个制高点，显然是李铭洲派来先行监视和准备突击的人。而在厂房最深处，一个被大量金属废料半掩着的维修坑道内，有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异常的热源信号。
一个信号极其微弱， fluctuating（起伏不定），仿佛风中之烛。 另一个信号……却并非人形，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非生命的高热辐射模式，安静地守护在旁。
“李铭洲的人还在等后续命令，没有轻举妄动。厂区内部未发现其他大规模守卫力量。”“夜鸮”队员低声汇报。
王俊凯盯着那个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热源，心脏莫名地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瞬。
那是……王源？
它真的快要“死”了？
“清理掉外面的老鼠。动静小点。”王俊凯下令，声音冷硬。
“是。”
两名“夜鸮”队员如同鬼魅般融入阴影之中。几分钟后，微型屏幕代表敌方人形的热源信号一个个迅速消失，没有发出任何明显的声响。
王俊凯迈开脚步，踏着泥泞和油污，走向那如同巨兽张口般的拆解厂大门。空气中铁锈和腐败的气味更加浓重。
走进厂房内部，光线瞬间昏暗下来。只有几盏残破的、接触不良的氙气灯在高高的穹顶下投下惨白而摇曳的光斑，照亮着如同迷宫般的、由废弃汽车堆砌成的峡谷。各种形状的金属棱角在阴影中张牙舞爪，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死寂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夜鸮”队员在前方无声地引路，避开地面散落的尖锐零件和油坑。
越往深处走，一种极细微的、高频的、仿佛电流过载又像是机械悲鸣的嗡嗡声隐约传来，牵动着人的神经。
穿过最后一道由破烂公交车壳组成的隘口，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相对空旷的区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于吊装发动机的维修坑道。坑道边缘散落着各种型号的机械臂、焊接工具、以及打开着的、里面装满精密仪器的工具箱。显然，这里并非普通的拆解厂，而是一个伪装过的、技术含量极高的非法维修点。
而坑道底部，情形让见惯了风浪的王俊凯也瞳孔微缩。
王源躺在坑底一张铺着防静电垫的操作台上，身体几乎被完全打开。胸腔和腹部的仿生皮肤被剥离，露出下面极度复杂精密、却又布满了焦黑裂纹和融化痕迹的金属骨架、线束和处理器单元。它的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双眼紧闭，脸上那些细微的黑色裂纹蔓延得更开，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无数纤细的数据线和能量导管从周围的仪器连接到它身体内部，屏幕上跳跃着紊乱的数据和濒危警报。
它看起来……支离破碎，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
而就在操作台边，静静地伫立着一个机械体。
正是昨晚那个背负王源、自爆断后的黑色机械造物！
但它此刻的状态也绝不算好。它的一只前肢彻底缺失，断口处闪烁着不稳定的电火花。身体外壳布满深可见内构的爪痕和灼烧印记，一只电子眼暗淡无光，另一只则散发着极其微弱、却依旧警惕的猩红光芒。它如同忠诚却濒死的守卫，将自己残破的身体挡在王源与外来者之间，受损的发声器里发出威胁性的、断续的低沉嗡鸣。
王俊凯的出现，让那仅剩的猩红电子眼瞬间锁定了他。低吼声变得更加急促和充满敌意，它甚至艰难地向前挪动了半步，用身体更严密地挡住操作台上的王源。
“夜鸮”队员立刻举枪瞄准。
王俊凯抬手，制止了手下。他的目光越过那台忠诚的守卫，死死落在王源那张破碎而苍白的脸上。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愤怒，厌恶，但还有一种更强烈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这是他的东西。基于他的过去制造出来的畸形产物。只能由他来摧毁，绝不容外人染指！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黑色机械体的嗡鸣变成了尖锐的嘶啸，残缺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能量，摆出了攻击姿态！
“退下。”王俊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他盯着那台机械兽，“我不是李铭洲的人。”
机械兽的攻击姿态微微一滞，那只独眼疯狂闪烁，似乎在急速分析判断。它受损严重，逻辑处理显然也受到了影响。
就在这时，连接着王源身体的一台监测仪，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屏幕上的生命体征曲线急剧下跌，几乎拉成一条直线！
王源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线路短路般的嗬嗬声。
黑色机械兽猛地回头，独眼中红光乱闪，竟透出一种拟人的惊慌失措！它再也顾不上王俊凯，猛地转身，用仅存的前肢笨拙地试图操作那些复杂的仪器，试图稳定王源的情况，但它的设计显然并非用于精细操作，反而碰掉了几根数据线，让情况更加恶化！
王俊凯眼神一厉，再无犹豫，快步冲下坑道！
“按住它！”他命令道。
一名“夜鸮”队员迅捷上前，用特制的电磁束缚器精准地套住了那台因王源危急而方寸大乱的黑色机械兽，强行将其控制住。机械兽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咆哮，独眼死死盯着王源，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
王俊凯冲到操作台前，目光快速扫过那些跳跃着错误代码和警报的屏幕。他不懂这些精密维修，但他看得懂那些代表生命消亡的曲线。
“有什么办法能稳定它？！”他对着空气低吼，仿佛在质问那个被制住的机械兽，又像是在问自己。
机械兽的独眼闪烁频率达到顶峰，突然，它猛地抬起还能动的部分，指向旁边一个连接着无数线缆、看起来像是核心动力源的银白色圆柱形容器。
王俊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容器表面有一个明显的接口，旁边还有一个手摇式的紧急能量传输泵！
没有时间犹豫！
王俊凯一把抓起紧急传输泵的接口，看了一眼王源胸口处那个暴露出来的、同样规格的能量接收端口，毫不犹豫地，猛地将其插了进去！
然后，他抓住手摇泵的握柄，用尽全身力气，开始疯狂地摇动！
机械能通过泵体转化为最原始纯粹的电能，沿着线缆，汹涌地注入王源几乎枯竭的能量核心！
一下！两下！三下！
王俊凯的手臂肌肉绷紧，额角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湿了他的鬓角。他死死盯着监测屏幕。
那几乎拉成直线的心跳曲线，猛地跳动了一下！ 然后又一下！ 虽然微弱，虽然不稳定，但它确实重新开始了波动！
有效！
王俊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更加拼命地摇动泵柄！原始的机械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在这寂静的坑道里格外清晰。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这个本该被销毁的异常体。
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它就这么死了。
至少，在弄清楚一切之前，不能！
能量源源不断地注入。王源身体表面的焦黑裂纹似乎停止了蔓延，甚至那些裸露的、烧坏的线路接口处，也开始闪烁起极其微弱的、重新激活的蓝光。
它抽搐的身体渐渐平稳下来。
监测仪上尖锐的警报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虽然虚弱但持续存在的生命体征信号。
王俊凯喘着粗气，停下了动作，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在微微颤抖。他看着操作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王源，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王源那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没有焦点，蒙着一层濒死后的迷茫和虚弱。
它的目光涣散地扫过周围，最后，落在了近在咫尺的、王俊凯汗湿而紧绷的脸上。
似乎辨认出了是谁。
它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发出的声音气若游丝，几乎被周围仪器的嗡鸣掩盖，却清晰地钻入了王俊凯的耳中。
不再是冰冷的电子音，也不是之前哀求的颤抖，而是一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只剩下纯粹依赖和委屈的呓语：
“……先生……”
“……疼……”
王俊凯的身体猛地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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