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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各怀心事，默然前行，没走多远，火光照亮的尽头，赫然出现一具躺在地的尸体！
众人心中一紧，快步上前查看，韩采薇对尸体似乎并无兴趣，只是漠然地站在众人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冷眼旁观.
死者是乔婉娩的贴身婢女阿柔，胸口一个贯穿伤，血迹已然干涸判断已死去至少两个时辰.
伤口薄而利，宽度与少师剑的剑身惊人吻合，地上残留着两个清晰的脚印，间距稳定，毫无凌乱挣扎的痕迹.
这意味着两人曾平静相对而立，随后阿柔在猝不及防间被一剑毙命.
线索指向明确，阿柔与人合谋盗走了少师剑，却最终被同伙灭口.
从脚印大小判断，凶手为男子，且很可能藏身于附近的普渡寺，因为寺中小和尚们常穿一种自制的、纹路独特的草鞋.
韩采薇静静地站在阴影里，听着他们抽丝剥茧的分析，目光却始终在李莲花和乔婉娩之间无声流转.
当年在四顾门，她与这两人最为亲近，至于旁人本就没有多余的情分，经过这十年的世事变迁与百川院众人的所作所为，如今更是生不出半分暖意.
若不是考虑到百川院在她的棋局上还尚有用处，若不是……看着李莲花此刻还在这里，她早已没了耐性，将此地夷为平地.
石水“这里有裂痕！”
石水眼尖，发现一侧石壁上有不自然的缝隙，抽出腰间长鞭，卷起地上一截断木，猛地掷向那处.
“轰”的一声闷响，石壁被砸开一个不规则的圆洞，久违的天光瞬间汹涌而入，恰好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柱，不偏不倚，完完全全地笼罩在了正背对着洞口、闻声回头的李莲花身上.
阳光勾勒出他清瘦却挺拔的轮廓，照亮了他面具边缘的线条，也照亮了他那双在强光下微微眯起、却依然沉静如水的眼眸.
那一瞬间，除了懵懂的方多病，地道内的所有人，纪汉佛、白江鹑、石水、肖紫衿，乃至乔婉娩.
脸色齐齐骤变！震惊、骇然、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他们眼中交织闪现.
那回头一瞥的身形，那被阳光勾勒的侧影，尤其是那双眼睛……与记忆深处那个惊才绝艳的红衣少年，竟在那一刹那，重叠得令人心魂俱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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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即，理智迅速回笼，他们回头看向一旁始终神色冰冷、对此“惊人相似”毫无反应的韩采薇.
以她对李相夷刻骨铭心的情意，若此人真是李相夷，她怎会从出现到现在，未曾与他搭过一句话，甚至……未曾认真地看过他一眼？
或许……真的只是巧合？只是一个身形眼神略有相似的陌生人？可那一瞬间的心悸与震撼，却如同鬼魅，萦绕不去.
而站在阴影里的韩采薇，在阳光笼罩李莲花、他回眸的那一刻，心跳仿佛骤然停滞，随即便是无法抑制的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眼眶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瞬间通红，翻涌着十年积压的思念、痛楚、庆幸与难以言喻的心酸.
李莲花的目光，恰恰在此时，越过众人，落在了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和瞬间失神的脸上.
隔着几步的距离，隔着十年的光阴与生死，他隔着面具，对她极轻、极淡，却又带着一种奇异安抚力量地，笑了笑.
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阳光在石壁上的一次跳跃，随即，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普渡寺悠扬的钟声，几人不再耽搁，顺着另一条岔道，匆匆离开了这充满秘密与死亡气息的地道.
而韩采薇，默默地走在所有人的最后，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再也无法从前方那个素衣布衫、步伐看似寻常却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滞涩的背影上移开分毫.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十年的思念与痛楚之上.
每一步，都离那个答案，更近了一点.
地道出口隐秘地通向普渡寺后院，方多病、肖紫衿与乔婉娩在厨房内外仔细搜寻着可能与凶手相关的线索.
韩采薇则静立在一旁，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们忙碌，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
李莲花没有进去，只是斜倚在厨房门外的廊柱上，双手松松地环抱在胸前，姿态看似闲散，注意力却分了大半在门内隐约的交谈声上.
目光时不时会不受控制地、极快地扫过门口——那里，能看见一小截属于韩采薇的、沉黑色裙摆，纹丝不动地垂落着，像一道沉默的界碑.
不久，无了和尚步履从容地到来，几句话便巧妙地支开了肖紫衿与方多病，只留下韩采薇与乔婉娩二人.
目光落在韩采薇身上，眼神里带着深长的意味，仿佛在无声地感慨：十年光阴，当真将当年那个温柔似水的韩家明珠，雕琢成了如今这般凛冽如霜的暗主.
无了和尚“阿弥陀佛.”
无了双手合十，声音温和.
无了和尚“乔施主与韩施主阔别十年，想来必有体己话要说，不如移步老衲禅房稍坐，品一盏清茶，也好叙叙旧情.”
乔婉娩与韩采薇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复杂情绪流转，随即都点了点头，无了见两人应允，目光转向一直倚在廊柱旁、仿佛与这一切无关的李莲花，温声道.
无了和尚“李施主，也请一同吧.”
李莲花闻言，目光从那截黑色裙摆上彻底收回，唇角习惯性地勾起一抹散漫的笑意，语气听着松快又带着点不着调的推脱.
李莲花“和尚，你这是要我当旁听的？”
依旧靠着柱子，身姿慵懒，慢悠悠地补充.
李莲花“乔姑娘与韩姑娘久别重逢，自有体己话要说，我这么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抬手，状似随意地揉了揉肩膀.
李莲花“再说了，方才在地道里好一番折腾，我这身子骨可不比当年，正乏着呢，得寻个地方歇歇脚，就不叨扰二位姑娘说话了.”
说着直起身，顺势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温和，却又分明藏着一丝刻意拉开的疏离距离感.
李莲花“你们慢慢聊，这寺里清幽，我去前面院子里寻棵阴凉的老树，歇一会.”
话落便转过身，脚步轻缓却坚定地朝着与前院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在寺院的日光下，瞧着是那般自在淡然，仿佛刚才那些偶尔、飞快掠过门边的目光，不过是旁人无心的错觉.
无了和尚李施主.”
无了和尚向前迈了一步，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挽留之意.
无了和尚“当真要走？莫非……当真不想再见一见故人？”
李莲花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顿，没有立刻回头，只是抬手，随意地挠了挠鬓角，笑声里带着几分故作无奈的散漫与疏离.
李莲花“故人？和尚说笑了，莫不是认错人了？我李莲花孑然一身，走南闯北，认识的江湖朋友不少，可要说故人……”
故意停顿一下，语气更轻了.
李莲花“我啊，心里就惦记着我那一个娘子，哪来什么旁的、值得这般郑重相见的故人？”
终于缓缓转过身，唇角依旧挂着那抹浅淡得笑意，眼神温和却清明如镜，不见丝毫波澜.
目光极快地在韩采薇脸上掠过，轻得如同羽毛拂过水面，没有激起半分涟漪，便稳稳落回到无了和尚身上，语气半真半假，带着江湖人惯有的打哈哈腔调.
李莲花“再说了，我那娘子，您是不知道，当年跟我拌了几句嘴，赌着气就跟着岳丈的商队跑了，这一走就是好些年，音讯全无.”
摇摇头，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
李莲花“她性子烈，眼里最揉不得沙子，尤其见不得我跟别的姑娘家走得近，这要是我今天不知死活，凑到两位姑娘的叙旧局里喝茶……”
故意做了个瑟缩的表情，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李莲花“回头让她知道了，怕不是要把我那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莲花楼，连屋顶带地基都给拆喽！”
摊摊手，脸上写满了“惧内”的无奈.
李莲花“和尚的禅茶自然是好的，可比起我家娘子的脾气，我还是觉得……小命更要紧，你们慢慢聊，慢慢叙旧.”
说着不再停留，也没再回头，脚步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轻松，彻底消失在小院的月亮门后，只余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草药的淡香，很快也随风散了.
无了和尚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身影，良久，终是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人就在眼前，真相就在嘴边，可那层薄薄的、名为“李莲花”的壳，他裹得那样紧，那样固执.
转过身，看向静立一旁的韩采薇与乔婉娩，重新恢复了平和的神态.
无了和尚“既然如此，那两位施主，便请随老衲来吧.”
韩采薇与乔婉娩微微颔首，默默跟在了无了身后，而李莲花，其实并未走远绕了一圈，最终斜斜倚在了院角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背对着禅房的方向.
这里听不见具体话语，却能隐约捕捉到无了引领二人离开厨房、脚步声渐行渐远的动静.
唇角那抹散漫的笑意依旧挂着，只是眼底的光，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悄然淡了下去，融进一片更深的沉寂.
李莲花“这和尚……倒比我还急.”
语气里，杂糅着几分了然的自嘲，几分身不由己的无奈，还有……几分连他自己也不愿深究的、深藏于骨髓之中的“不敢”.
不敢认，不敢近，不敢以这副残破之躯，去触碰那道耀眼却也可能带来毁灭的归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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