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耗

展麟的母亲走的时候很平静。那天早上，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落在被单上，老太太拉着展麟的手，又看了看旁边的林亚，笑了笑说：“妈知道你俩会好好的，别惦记我。”说完这句话，她的手就轻轻垂了下去。

展麟的世界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声音。他抱着母亲渐渐变冷的身体，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母亲的手背上。林亚站在旁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却暖不透展麟心里的冰。

葬礼那天，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展麟穿着一身黑，孔雀蓝的头发被帽子压得很低，整个人瘦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林亚一直陪在他身边，替他接待前来吊唁的人，替他弯腰鞠躬，替他挡掉所有多余的安慰。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时，展麟突然蹲在地上，捂住脸哭了起来。那是母亲走后，他第一次放声大哭，像个迷路的孩子。林亚也蹲下来，把他搂进怀里，任由他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衬衫。“哭吧，”他轻声说，“哭出来就好了。”

从那天起，展麟像是变了个人。他不再去工作室练琴，不再唱歌，整天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对着母亲的遗像发呆。林亚每天都来，给她带吃的，陪他坐着，不说太多话，只是在他饿的时候递上热粥，在他冷的时候盖上毯子。

有天晚上，展麟突然从床底下翻出个旧手机，充上电打开，里面存着一首没唱完的歌。是他小时候跟着母亲学的《妈妈的女儿》，那时候他还小，发音不准，母亲总笑着纠正他：“是‘妈妈的女儿’，不是‘妈妈的鸟儿’。”

他戴上耳机，一遍遍地听着那个带着童音的录音，眼泪无声地滑落。林亚走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对着手机屏幕发呆，眼圈红得像兔子。“想听你唱完整版。”林亚在他身边坐下，声音很轻。

展麟没说话，只是拿起旁边的木吉他，指尖落在琴弦上，却怎么也按不牢和弦。他的手在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最简单的调子都弹不出来。林亚握住他的手，帮他按住弦：“慢慢来，我陪你。”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地板上，一遍遍地弹唱《妈妈的女儿》。展麟的声音很哑，唱到“妈妈的女儿长大了，会自己飞了”时，总会哽咽着唱不下去。林亚就接着唱下去，他的声音低哑温柔，像在哄一个受伤的孩子。

“妈妈的女儿，别怕风雨大，妈妈的怀抱是你的家……”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也落在母亲的遗像上。展麟看着照片里母亲慈祥的笑容，突然觉得，也许母亲并没有离开，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自己身边。

一个月后，展麟提出想去看看母亲。林亚没有多说，开车陪他去了墓园。墓碑上的照片，是母亲笑着的样子，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温柔。展麟蹲在墓碑前，轻轻抚摸着照片：“妈，我来看你了。”

他从琴包里拿出吉他，调好音，轻轻拨动了琴弦。“妈妈的女儿，穿花衣，走到哪里都想你……”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母亲的安宁，“妈妈的女儿，长不高，总在梦里找你抱……”

唱到一半，他的声音开始发颤，眼泪滴在琴弦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林亚走到他身边，也蹲下来，拿起旁边的吉他，加入了进来。“妈妈的女儿，别哭泣，妈妈在天上看着你……”

他的声音和展麟的混在一起，一个低哑，一个哽咽，却异常和谐。风拂过墓园，带着青草的气息，仿佛有谁在轻轻应和。展麟转头看向林亚，对方的银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眼里满是温柔和心疼。

“妈妈的女儿，会坚强，妈妈的爱会记心上……”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展麟突然笑了，眼角还挂着泪。“妈，你听到了吗？我长大了，会自己飞了，也有人陪我一起飞了。”他站起身，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会好好唱歌，也会好好爱他。”

林亚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温暖的力量。“走吧，我们回家。”

回去的路上，车里放着《妈妈的女儿》的旋律。展麟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突然觉得很平静。他知道，母亲的爱会一直陪着自己，而身边这个银发的男人，会陪他一起，把剩下的路走下去。

“下周的音乐会，还去吗？”林亚突然问。

展麟转过头，看着他，眼里闪着光：“去，当然去。我要唱《妈妈的女儿》，唱给妈妈听，也唱给你听。”

林亚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撮孔雀蓝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好，我陪你一起唱。”

音乐会那天，展麟站在舞台上，看着台下的林亚，深吸一口气，拨动了琴弦。“妈妈的女儿，穿花衣，走到哪里都想你……”他的声音清澈而坚定，带着对母亲的思念，也带着对未来的希望。

林亚走上台，站在他身边，拿起吉他，加入了合唱。“妈妈的女儿，别哭泣，妈妈在天上看着你……”

他们的声音在音乐厅里回荡，温暖而有力量。台下的观众都安静地听着，有人悄悄抹着眼泪。展麟看着身边的林亚，看着台下的笑脸，突然觉得，母亲说得对，他会好好的，因为爱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展麟和林亚相视一笑，在聚光灯下，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他们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彼此，有歌声，有爱，就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