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档案室的灯很暗。
陈默蹲在角落，手指翻过一叠泛黄的病历。
他花了整整两天，才找到那份被归为“特殊案例”的记录。
编号：S-0739
姓名：沈知
入院时间：三年前，10月17日，21:43
诊断结果：三级烧伤，面部组织损毁87%，呼吸道灼伤，右臂神经断裂
手术记录：
第一次重建手术：失败
第二次：部分成活
第三次：使用捐赠者面部皮肤及皮下组织移植——捐赠者：林晚（女，24岁，因火灾抢救无效死亡）
陈默的手指停在最后一行。
捐赠者家属签字栏里，只有一个名字：
**陈默**。
他整个人僵住。
“不可能……我从来没签过字。”
他记得清清楚楚，林晚死后，他只签了器官捐献同意书，但明确拒绝了面部移植实验。那是当时还在试验阶段的技术，风险极高，成功率不足30%。
他怎么可能同意？
陈默猛地站起身，冲向医院伦理委员会办公室。
门开着。
一个白发老太太正在整理文件。
“您是……周主任？”陈默喘着气，“关于沈知医生的面部移植手术，那份家属同意书，是不是有人冒签了我的名字？”
老太太抬起头，眼神平静。
“没有冒签。”她说，“是你亲自来的。那天你刚从ICU出来，身上还插着管子。你坚持要见我，说如果有人能用林晚的脸活下去，那就让她活下去。”
陈默如遭雷击。
他……来过？
可他完全不记得。
“你还说了一句话。”老太太缓缓道，“你说：‘她笑起来真好看，别让她再也看不见自己笑的样子。’”
陈默眼前发黑。
他扶住墙，才没倒下。
原来……是他自己，亲手把林晚的脸，送给了另一个人。
“沈知医生知道吗？”他声音沙哑。
“知道。”老太太点头，“她一直都知道。她看过你的签字笔迹，也看过当时的监控。她说，那一刻，你比任何人都勇敢。”
陈默苦笑。
勇敢？
他只是个逃兵。
那天火灾，他是消防员。
火场报警时，他正在附近巡逻。他第一个赶到现场，冲进去救人。
他救了三个孩子，两个老人。
最后一个房间，是林晚。
她是志愿者，被困在活动中心的图书室。
他找到她时，天花板已经开始坍塌。
他背起她往外冲。
可就在离出口还有十米的时候，一根横梁砸了下来。
他把她推了出去。
自己被压住了。
等他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林晚死了。
而他，失去了右眼视力，左腿永久性损伤，再也不能出任务。
他成了废人。
也成了英雄。
可他知道，自己不是英雄。
他是那个，没能把她救出来的人。
“沈知医生……为什么要替她活着？”陈默低声问。
老太太看着他：“因为她梦见了你。”
“什么？”
“手术后第七天，她高烧昏迷。醒来后说，她梦见你站在火场门口，对她伸出手，说‘这次换我来救你’。从那以后，她决定活下去。”
陈默怔住。
他从未做过那样的梦。
但他做过相反的梦。
他梦见林晚站在火场里，对他笑，然后说：“这次换我来救你。”
原来……他们的梦，是同一个。
“她一直戴着口罩，不是因为排斥反应。”老太太轻声说，“是因为她怕你认出她。她说，如果让你看到林晚的脸出现在别人身上，你会崩溃。”
陈默鼻子一酸。
“可她为什么现在摘掉了？”
“因为她想见你最后一面。”老太太说，“她说，如果不说清楚，你一辈子都会在便利店门口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陈默冲出办公室。
他打了沈知的电话。
关机。
他又跑到她住的公寓。
房东说，她昨天就搬走了。
“留了封信给你。”房东递出一个信封。
陈默颤抖着打开。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三年前火灾现场的监控截图。
画面模糊，烟雾弥漫。
但能看清——
在防火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一个女人从里面伸出手，抓住了陈默的衣角。
而那个女人的脸……
没有被烧伤。
完整无缺。
是沈知。
陈默浑身发抖。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那天，他救的人，根本不是林晚。
是沈知。
林晚根本不在那栋楼里。
那她为什么会死？
他冲回医院，调取当天的急救记录。
终于，在一堆混乱的档案中，他找到了真相。
**林晚，女，24岁，因抢救无效于当晚22:15死亡。死因：急性过敏性休克。**
过敏源：**破伤风抗毒素注射**。
陈默脑子轰的一声。
破伤风针？那是常规注射，怎么会致死？
他继续翻。
在护士交接记录里，他看到一句话：
“患者林晚对TAT过敏，医嘱禁用。但当晚值班医生误开处方，护士未核对，导致注射后十分钟出现呼吸衰竭。”
那个值班医生的名字，他认识。
是他最好的兄弟，也是那天唯一没去救火的消防队同事——**赵岩**。
而那个执行注射的护士……
名字被涂掉了。
只留下一个 initials：**S.Z.**
沈知。
陈默终于明白了。
沈知不是那天的伤员。
她是那天的护士。
她给林晚打了致命的一针。
而林晚，是他的未婚妻。
他和林晚，原本打算在火灾那天登记结婚。
可她死了。
因为一场医疗失误。
而他，却把她的脸，亲手送给了那个……间接害死她的人。
他站在医院走廊，手里的档案一页页飘落。
远处，护士站的广播响起：
“请沈知医生到三楼会议室，伦理委员会紧急会议。”
陈默抬头。
他知道，她还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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