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

阳光透过礼堂的彩窗洒落，将整个舞台切割成金色的几何图形。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翩翩起舞。整个高三的毕业典礼正在进行，台下坐满了学生、老师和家长，空气中飘散着栀子花的香气和淡淡的离别愁绪。

黄叙正专注地往拍立得相片上贴星星贴纸，纤细的手指灵巧地将亮片贴在相纸边缘。她的相机包敞开着，露出里面五颜六色的贴纸和三十张备用的相纸。“我特意把最后一周的零花钱都拿来买相纸了，”她小声对崔临夏说，“今天一定要把姜凛和思煜玄的每一个瞬间都记录下来。”

崔临夏的马尾辫在阳光下划出一条弧线，她兴奋地晃着脑袋，耳垂上的星星耳环划出闪亮的轨迹：“看思煜玄今天的西装！绝对是量身定制的，肩线完美得不像话。我打赌是意大利面料，你信不信？”

韩池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修长的手指转着一支限量版钢笔：“沐沐哥，你觉得今天姜凛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张曦沐头也不抬，手中的平板电脑上密密麻麻显示着各种数据图表：“根据过去三个月87次类似场合的行为模式分析，姜凛有89.7%的概率会在表演中做出非常规举动。考虑到今天是他和思煜玄首次公开合奏，这个概率可能提升到93.2%。”

在他们身后，秦暄玥的铅笔在素描本上快速移动，炭灰色的线条精准地勾勒出舞台上正在调试设备的两个身影。她的画纸边缘已经画满了各种角度的速写：姜凛调试吉他弦时微蹙的眉头，思煜玄试音时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的瞬间。

罗骁红着脸递过一瓶冰镇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他的手指上：“那个天气热要不要...”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被礼堂里的嘈杂声淹没。

“谢谢。”秦暄玥接过水，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3度。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让罗骁的耳尖立刻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他慌乱地坐回座位时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绊倒。

主持人清亮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接下来，请欣赏高三三班的姜凛和思煜玄带来的吉他钢琴合奏——《夏日终曲》！"

掌声如潮水般涌起。黄叙急忙检查相机设置，崔临夏已经举起手机开始录像，韩池终于坐直了身子，张曦沐调出了录音功能，秦暄玥翻到画本新的一页，罗骁则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追光灯骤然亮起，将舞台中央的施坦威三角钢琴照得如同月光下的湖面。

姜凛抱着他那把枫木色的定制吉他走上台，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没系，隐约可见精致的锁骨。这个随性的造型立刻引起观众席上一阵小小的骚动。

“会长，紧张吗？”姜凛歪头看向已经坐在钢琴前的思煜玄，嘴角挂着标志性的顽皮笑容。他的手指随意地拨动琴弦，发出一串清泉般的音符。

思煜玄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黑白琴键上，西装袖口的蓝宝石袖扣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专心表演。”他面无表情地回答，但泛红的耳尖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他的坐姿笔挺，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钢琴家，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当第一个音符从钢琴上流淌而出时，崔临夏和黄叙同时倒吸一口气。那不是原谱中的音符，而是一段即兴的华彩乐章，思煜玄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如同蝴蝶穿梭花丛。

“天啊！”黄叙激动地抓住崔临夏的手臂，“这是改编版！他们加了《梦中的婚礼》的片段！我上周才在姜凛的播放列表里看到过！这个改编太大胆了！”

崔临夏疯狂按动快门，相机发出连续的咔嚓声：“我就知道！姜凛这个浪漫怪绝对会整活！思煜玄居然配合他，这简直比彗星撞地球还罕见！你看思煜玄的耳朵，红得能滴血了！”

舞台上，姜凛的吉他声如同夏日的溪流，轻快地追逐着思煜玄沉稳如深潭的钢琴旋律。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交织在一起，竟意外地和谐。当乐曲进行到三分之二处，原本轻快的节奏突然转为舒缓，姜凛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滑动，奏出一段所有人都熟悉的旋律——《梦中的婚礼》的经典段落。

观众席上响起一阵恍然大悟的惊叹声。黄叙激动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我就说！我就说！这是变相求婚啊！这段改编太明显了！”

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姜凛突然放下吉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钢琴。他的脚步很轻，但在安静的礼堂里却异常清晰。他俯身在思煜玄耳边说了什么，嘴唇几乎碰到对方发红的耳廓。思煜玄的手指在琴键上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恢复了流畅的演奏，只是耳尖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脖颈。

“咔嚓！”黄叙的拍立得及时捕捉到思煜玄瞬间通红的耳尖和姜凛眼中狡黠的光芒。相纸缓缓吐出，她小心翼翼地甩动着，影像逐渐清晰：两个少年在聚光灯下，一个俯身耳语，一个强作镇定，画面美好得如同电影海报。

“啊啊啊！”两个女生抱在一起尖叫，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班主任无奈扶额，嘴角却带着笑意。张曦沐则冷静地在平板电脑上记录：“实际行为与预测吻合度：92.3%。新增数据：耳廓温度升高程度表明情绪波动超出预期37.6%。”

秦暄玥的铅笔在纸上飞速移动，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罗骁看得入神，连手中的水瓶倒了都没注意到，直到水流到裤子上才慌忙起身。

最后一个音符还在空气中颤动，热烈的掌声就如潮水般涌来。观众席上有人吹起口哨，几个女生激动得眼眶发红。姜凛和思煜玄并肩站在舞台中央，微微鞠躬谢幕。阳光透过彩窗，在他们身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然而掌声未落，一个冷硬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姜凛！”

站在舞台中央的姜凛身体明显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声音来源——礼堂后排，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面色阴沉地站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大褂与他铁青的脸色相得益彰。他身旁的姜母正欲言又止地拉着丈夫的衣袖，脸上的表情介于尴尬和担忧之间。

“爸？妈？”姜凛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你们怎么...”他明明把父母安排在了第二排，什么时候移到后排去了？

姜迹余大步走向舞台，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在突然安静的礼堂里格外刺耳：“我让你来学校是读书的！不是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他的目光扫过还站在钢琴旁的思煜玄，眼中的厌恶几乎化为实质“还有你，”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思同学，我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思煜玄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挡在姜凛身前。这个保护性的动作让姜父的眼神更加阴沉。姜凛轻轻拉住思煜玄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他能感觉到思煜玄的手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

“爸，我已经被维也纳音乐学院保送了。”

“闭嘴！”姜父厉声打断，声音大得前排几个女生吓了一跳，“我不管什么音乐学院！明天就给我去复读！学医才是正途！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他的目光扫过姜凛敞开的领口和随意卷起的袖子，像是在看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全场鸦雀无声。有人尴尬地咳嗽，有人低头假装看手机。姜母焦急地拽着丈夫的白大褂下摆，却被他一把甩开。思煜玄感觉到姜凛的手指在自己手腕上收紧，指尖冰凉。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到几乎要爆发的时刻，姜母突然“不小心”打翻了手提包。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化妆品、钱包、钥匙扣滚得到处都是。一支黑色钢笔咕噜噜地滚到舞台边缘，停在姜凛脚边——那是他初中时用第一次比赛奖金给妈妈买的万宝龙钢笔，笔帽上还刻着“给世界上最棒的妈妈”。

姜凛弯腰捡起钢笔，发现下面压着一张对折的纸条。他不动声色地展开，上面是母亲熟悉的字迹：【妈妈支持你，但先别跟你爸硬来。银行卡在钢琴凳下面，密码是你生日。我爱你。】

他眼眶一热，抬头看见母亲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鼓励的光芒。她悄悄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又装作慌乱地收拾散落的东西。

“爸，”姜凛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您知道为什么我吉他弹得这么好吗？”

姜迹余明显一愣，没料到儿子会突然转变话题。观众席上也响起一阵疑惑的低语。

“因为妈妈从六岁就偷偷送我去学琴。”姜凛转动着手中的钢笔，金属笔身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每次都说带我去补习数学。记得吗？每周三下午，雷打不动的‘数学补习’？实际上都是去上吉他课。”

姜母惊慌地摇头，但姜凛已经继续道：“您总说音乐没用，说搞艺术的人都没出息。可妈妈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梦想。”他的声音越来越稳，“去年我拿国际比赛冠军的两万美元奖金，妈妈帮我存起来了，说是‘未来基金’。她还偷偷帮我联系了维也纳的教授，安排面试...”

姜父的表情开始动摇，他转向妻子：“这是真的？你一直...瞒着我？”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就在姜父质问姜母的尴尬时刻，崔临夏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今天专门穿了一件红色的短袖，像一面旗帜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姜叔叔！姜凛去年在国际青年音乐家大赛上拿的奖，评委主席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这是亚洲人第一次在这个比赛上拿到冠军！”

黄叙立刻晃着手中的拍立得相片：“这些照片都能证明他有多优秀！您看这张，这是他在市文化宫独奏时的照片，台下座无虚席！还有这张，这是他在慈善晚会上表演，当晚募得的款项帮助了三十个贫困学生！”

韩池懒洋洋地举手，声音却异常清晰：“我家医院的心理科主任说，强迫孩子学不喜欢的东西容易导致抑郁，发病率高达67%。而且，"他顿了顿，"姜凛的生物成绩从来就没及过格，上次解剖课他晕过去两次。”

张曦沐推了推眼镜，平板电脑上显示出一组复杂的数据图表：“根据我的数据统计，姜凛在音乐领域的成就已经超过全国99.9%的同龄人。如果他转向医学，成功率将下降至23.5%。从投资回报率来看，这是个极其不明智的决定。”

一直沉默的秦暄玥默默举起素描本，上面是姜凛弹琴时的侧脸，眼中的光芒和指尖的力量跃然纸上。每一根线条都充满了生命力，任谁都能看出画中人对音乐的热爱。罗骁红着脸补充：“他他弹琴的时候真的很快乐比在教室里做数学题时快乐多了！我们都看得出来...”

校长适时走上舞台，温和但坚定地说：“姜主任，令郎已经被世界顶级音乐学院录取，这本身就是了不起的成就。我们学校以他为荣。”他转向观众，“在场的同学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整个礼堂爆发出整齐的回应，伴随着热烈的掌声。几个男生甚至站起来吹口哨表示支持。

姜父的脸色变了又变，从铁青到通红再到苍白。他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开礼堂。姜母匆匆对儿子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追着丈夫出去了。

夕阳西下，八人坐在学校天台上分享着姜母偷偷塞来的黑森林蛋糕。蛋糕盒上贴着一张便利贴：【庆祝毕业！PS：钢琴凳下的东西记得拿】初夏的风带着花香拂过每个人的发梢，远处城市的灯火开始星星点点地亮起。

“你妈妈太酷了！”黄叙咬着叉子，奶油沾在嘴角，“居然瞒着你爸支持你这么多年！这是什么谍战剧剧情啊！还有这个蛋糕，一看就是高级货，巧克力层足足有七层！”

姜凛笑着展示手机里母亲刚发来的消息：【放心，妈妈会慢慢做你爸工作。记得按时吃饭，纽约冬天冷，多带点衣服。PS：给小思带了件毛衣，放在蛋糕盒下面了】

思煜玄突然开口：“阿姨刚才...往我口袋里塞了这个。”他掏出一张金色的银行卡，表情罕见地有些困惑。卡片在夕阳下反射着温暖的光泽。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呼，韩池差点被蛋糕呛到。崔临夏凑过来仔细端详：“这是VIP金卡啊！无限额的！”

姜凛爆发出一阵大笑：“果然是我妈！”他凑近看卡上的便签纸，字迹优雅流畅：【给小思买点好吃的，太瘦了。PS：照顾好我家傻小子】落款处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崔临夏和黄叙立刻抱在一起尖叫：“官方认证！这是官方认证啊！婆婆认可了！连银行卡都给了！这比结婚证还实在！”

韩池突然指着楼下：“喂，那不是...”

众人探头，看见姜母正站在校门口的出租车旁，偷偷向楼上挥手。夕阳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匆匆钻进车里离开了。在车子发动前，她摇下车窗，朝天台方向抛出一个飞吻。

姜凛鼻子一酸，突然抓起思煜玄的手：“走！”

“去哪？”思煜玄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手中的银行卡差点掉在地上。

“买机票！”姜凛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整个夏天的阳光，“趁我爸还没反应过来，我们今晚就飞维也纳!暑期课程下周就开始！我已经查过了，晚上十一点还有航班！”

黄叙尖叫着举起相机：“等等！最后一张合照！”八个人慌忙挤在一起，背后是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在按下快门的瞬间，姜凛突然侧身吻了思煜玄的脸颊，思煜玄惊讶地睁大眼睛，而其他几人笑得前仰后合。

相纸缓缓吐出，记录下这个疯狂的、美好的、永远定格的夏日瞬间。然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两个少年奔向楼梯间，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崔临夏和黄叙追在后面喊着祝福的话，韩池懒洋洋地挥手道别，张曦沐认真地计算着航班时间，秦暄玥快速在素描本上记录下这个瞬间，罗骁红着脸帮她拿着颜料盒。

他们身后，毕业典礼的横幅在风中轻轻摆动，上面“前程似锦”四个大字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天台上的蛋糕还剩下一半，巧克力正在温暖的晚风中慢慢融化。远处，城市的灯火越来越亮，如同散落一地的星星。

而前方，维也纳的夜空即将迎来两颗来自东方的新星。航班将在三小时后起飞，行李箱还摊开在宿舍地板上，护照和录取通知书塞在随身背包里。夏日的终曲在晚风中渐渐消散，而人生新乐章的序曲，正在另一个大陆悄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