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雨林的夜晚闷得人透不过气,空气里全是泥土和烂叶子的味道。
手电光在盘根错节的树根和藤蔓间晃悠,勉强照出眼前几步的路。
四下里虫鸣兽嚎没个消停,吵得人心慌。
小辛背着伍恋恋,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他年纪轻,背上驮着个人,喘气声早就粗得不行,汗把衣服全洇透了,黏糊糊地贴在伍恋恋身上。
可他那双手臂箍得死紧,每一步都踩得扎实。
伍恋恋趴在他背上,能觉出这孩子浑身肌肉都绷着,心跳咚咚地撞着她胸口。
她一条胳膊环着他脖子,另一只手紧握着枪,眼珠子滴溜溜扫着黑黢黢的林子。
腿上的伤随着颠簸一抽一抽地疼,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她把牙关咬得死死的,一声没吭。
这么让人背着走,她浑身不自在,可眼下也没别的法子。
走在队伍最前方开路的熙泰,背影挺拔冷硬,如同融入黑暗的礁石。
他手中的砍刀利落地劈开挡路的藤蔓,动作没有一丝迟滞,仿佛对身后的动静毫无所觉。
但要是有人凑近,就能看见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下颚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跟在熙泰侧后方,由阿威搀扶着的熙蒙,则把不满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他看着小辛背着伍恋恋,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的背影,尤其是伍恋恋的手还环在小辛肩上,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忍不住阴阳怪气地低声道:“呵,逞能。别到时候没被敌人追上,自己先累趴下了,还得连累别人。”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林中足够让附近的人听见。
小辛身体一僵,脚步微乱,差点滑倒,连忙稳住身形,耳根瞬间红了,却倔强地没有回嘴,只是把背上的伍恋恋又往上托了托。
伍恋恋皱紧眉头,冷冷地瞥了熙蒙一眼,语气带着警告:“熙蒙,管好你自己。” 她下意识地想从小辛背上下来,却被小辛更紧地抱住。
“恋姐,别理他,我没事!”小辛急声道,语气带着一种被轻视的委屈和不服。
这时,走在稍前一点的熙泰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冰冷地打断这场无声的较量:“保持安静,集中注意力。前方可能有沼泽区,跟紧我的脚印。”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但那股无形的威压让熙蒙瞬间闭上了嘴,也让小辛噤声,只是更加专注地踩着熙泰留下的脚印前行。
终于找到一小块相对干燥坚实的林地暂作休整。
小辛小心翼翼地将伍恋恋从背上放下,扶她靠树坐下。
少年立刻蹲下身,不顾自己满身大汗和酸麻的手臂,就要去查看她腿上的绷带,脸上写满了担忧:“恋姐,腿怎么样?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再紧一紧绷带?”
他的关切直接而热烈,手已经伸了过去。
“不用。”伍恋恋挡住他的手,语气缓和了些,“我自己来,你休息一下。”
她看到少年苍白的脸上全是汗,呼吸还没平复,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我不累!”小辛摇头,眼神执拗,“我帮你看看,后面你自己不好弄……”
“小辛。”熙泰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近前,手里拿着水壶和干净的绷带。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年,目光平静无波,“你去帮危聿建立外围警戒哨。”
小辛动作顿住,抬头看向熙泰,嘴唇动了动,在对上那双深邃冷静的眼睛时,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低低应了声“是”,站起身,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伍恋恋一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向正在布置警戒的危聿。
熙泰这才在伍恋恋面前蹲下,沉默地拧开水壶递给她,然后开始解她腿上被血和泥水浸透的旧绷带。
他的动作专业、迅速,带着一种冰冷的效率,与刚才小辛那种带着温度的热切形成鲜明对比。
他全程没有看伍恋恋的眼睛,专注得像在处理一件物品。
伍恋恋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薄唇,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这种沉默的压迫感比熙蒙的嘲讽更让她心烦意乱。
她接过水壶,别开了脸。
旁边的熙蒙靠树坐着,看着哥哥亲自蹲下为伍恋恋处理伤口,而伍恋恋虽然没有拒绝,但侧脸上明显带着不耐烦,心里那股邪火又窜了上来,忍不住嗤笑一声,用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啧,可真会使唤人。”
熙泰缠绕绷带的手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
伍恋恋却猛地转回头,目光如冰刃般射向熙蒙:“熙蒙,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把你扔沼泽里喂王八。”
熙蒙被她的眼神慑住,噎了一下,愤愤地扭过头,不再吭声,但胸口剧烈起伏着。
短暂的休整在一种极度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再次上路时,小辛不等熙泰发话,又固执地走到伍恋恋面前,半蹲下身:“恋姐,我背你。”
伍恋恋看着少年汗湿的后颈和微微颤抖却努力挺直的背脊,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趴了上去。
小辛立刻稳稳地站起身,调整了一下姿势,努力让自己的步伐更平稳。
熙泰看着这一幕,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继续在前带路,背影比之前更加冷硬。
熙蒙在阿威的搀扶下,看着前面再次重叠在一起的两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几乎把不爽写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