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谷上空,金色的天罗地网已然布下,五万天兵天将结成的战阵如同铜墙铁壁,将山谷核心区域围得水泄不通。肃杀之气凝而不散,与谷中残余的淡淡妖氛、以及从那被封印洞窟中隐隐渗出的诡异波动相互冲撞,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低压。
哪吒与李靖并肩而立,伫于大军阵前。虽为父子,但在天庭的职司上,身份却各有千秋。哪吒身为中坛元帅,统率五营神将,坐镇天庭中枢,手握重权,地位显赫非凡;而李靖虽号托塔天王,统领天兵,肩负重任,然而论及天庭体系中的权势与影响力,却终究略微逊色于其子。此刻,二人神色皆肃穆凝重,目光如炬,紧紧锁定那幽黯深邃的洞窟入口,片刻不曾移开。时间在这高度戒备的氛围中被无限拉长,每一息的流逝都仿佛承载了千钧之重。天兵们屏气敛声,手中紧握的法器泛着微光,映照出他们绷紧的面容。无人敢有一丝懈怠,空气仿若凝滞,唯余风吹旌旗的猎猎低响,为这片肃杀的寂静添上几分冷冽的压迫感。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天际骤然响起一道清越而悠长的鹰唳,紧接着是一声低沉威严的犬吠,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交错而来,生生撕裂了原本凝重的气氛。众人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只见东方的云海如同被搅动的潮水般翻涌不息,一道银色流光破云而出。那光芒快得惊人,恍若闪电划破苍穹,其速度之迅疾,竟连哪吒驾风火轮也要为之汗颜!
流光渐敛,一位身姿挺拔、玄衣墨氅的俊朗神将缓缓现身。他额间一道竖痕微闭,却散发出洞悉万物的威严,面容冷峻如冰,眸光深邃似寒潭静水。肩头立着一只金眼神鹰,羽毛在微光下熠熠生辉,双目锐利如刀,仿若能穿透九天幽冥,直击人心;这正是传说中逆天而行、搏击风云的神骏灵禽!身旁紧跟一头黑色细犬,通体黝黑如夜,身形修长精悍,肌肉线条流畅如满弓之弦。四肢虽纤细却不失力量感,隐含惊人的爆发之力,目光如电,洞察纤毫,正是那嗅觉通灵、辨妖识邪、噬仙吞魔的哮天犬!而在他身后缭绕的云雾之中,一匹神驹若隐若现,通体纯白胜雪,无半根杂毛,毛色晶莹如玉,鞍辔鲜明,气宇非凡,正是其座下威风凛凛的银合马!鹰啸于肩,犬伏于侧,马随于后,三者皆非凡品,衬托得来者愈显尊贵非凡——正是奉命降临的二郎显圣真君杨戬!他地位超然,法力高深莫测,在天庭之中备受敬仰,声名犹在天王李靖与三太子哪吒之上,举手投足间皆有不可侵犯之威仪。
“真君。”李靖率先上前一步,拱手致意,语气中带着对地位尊崇者的敬意。哪吒亦点头示意:“杨师兄。”虽身为中坛元帅,地位不凡,但面对这位声名赫赫、地位更高的二郎真君,哪吒也保持着应有的礼节。
杨戬微微颔首,举止间自有一派从容风范。逆天鹰短促啼鸣一声,锐利的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下方幽深的山谷,仿佛已捕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哮天犬伏低身躯,流线型的躯体如同一张绷紧的弓弦,寒意从它赤红的双眼中迸发而出。低沉的呜咽声自喉间滚动,雪白的獠牙在微光中泛着森然寒芒,与洞窟入口处那弥漫开的混沌气息针锋相对,显露出难以掩饰的敌意与警觉。而银合马则静立云端,优雅地轻打响鼻,蹄下祥云缭绕而生,为这一方天地平添几分超然的宁静。
杨戬开门见山,声线清冷,仿若玉磬敲击,余音铮然:“天王传讯中已将情况道明。此事不容耽搁,我需即刻前往探查那裂隙的虚实。”他未曾有半句寒暄,言语如剑,直指核心,冷意中透着迫人的锐利。
“有劳真君了!务必万分小心!”李靖郑重提醒,语气恳切,“那裂隙气息诡异非常,能侵蚀元神,连本帅的七宝玲珑塔亦只能抵挡,难以彻底隔绝。”
杨戬目光微凝,额间那道竖痕似乎隐隐张开一丝,泄露出令人心悸的神光:“无妨。逆天鹰可为我瞭望护法,哮天犬能嗅辨气息异动,我自有手段。”他转向哪吒,“哪吒,方才你与那裂隙及妖王交手,可有何特别发现?尤其是那裂隙能量属性?”虽是询问,语气却平等,显是对哪吒实力的认可。
哪吒略一沉吟,道:“其力混沌驳杂,暴戾无比,似能吞噬同化一切灵气,更能污秽仙体,惑乱心神。但最奇者,是其能量核心似有一种……近乎本源的‘虚无’与‘混乱’特性,与我等所修玄门正道、乃至已知的魔气妖力皆迥然不同。”他将自己以玉清仙力和灵珠本源与之对抗时的细微感受道出。
杨戬听得很仔细,眼中闪过思索之色,一旁的黑色细犬似乎也听懂了,鼻翼急促翕动,对着洞口方向发出愈发焦躁的低吼。杨戬抚了抚哮天犬光滑的背脊,沉声道:“虚无……混乱……不同于已知任何能量……哮天似乎也极为排斥此气息。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有劳。天王,请约束部下,在我探查期间,勿使任何气息干扰洞口封印。逆天鹰,于上空警戒。哮天,守在此处,警惕异常。”
命令下达,逆天鹰清唳一声,振翅高飞,盘旋于洞窟正上方高空,锐利的金睛监察四方。黑色细犬则无声地伏低在洞口附近,修长的身体几乎贴地,虽然那气息让它极为不适,但仍恪尽职守,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处于最佳的扑击状态,凝如深渊的黑瞳死死盯着前方。
杨戬则身形一晃,已出现在洞窟入口前方虚空之中。并未立刻进入,而是缓缓闭上双目,额间那道天眼猛地睁开!
刹那间,一道璀璨夺目、仿佛能照彻九幽、洞悉万物本源的银色神光自其额间迸射而出,无声无息地笼罩向那被九龙神火罩和玉清符印封印的洞口!
天眼通!
神光过处,那看似稳固的封印光罩在杨戬的“视野”中变得半透明起来,其内层层叠叠的玉清符箓、熊熊燃烧的九龙神火、以及更深处那不断扭曲搏动的黑暗裂隙,都清晰地呈现出来。他的神识顺着天眼神光,小心翼翼地穿透层层封印,尝试去接触、解析那裂隙的本质。
洞外,李靖与哪吒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定着杨戬的一举一动。杨戬眉头深锁,额间的天眼泛起阵阵神光,流转之间变幻莫测,时而如星辰般耀眼夺目,时而又似乌云蔽月般黯淡无光。显然,他的探查正遭遇阻挠,那来自裂隙深处的诡异力量如同潮水般汹涌,与他在无形中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拉锯战。一旁蹲守的黑色细犬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困境,焦躁地用前爪轻轻刨动地面,喉咙间压抑着低沉的呜咽声,显得既不安又无助。
时间一点点过去,杨戬周身的气息也渐渐变得起伏不定,偶尔甚至有一丝极淡的混沌气息试图沿着天眼神光反溯而上,却被他体内自行运转的八九玄功生生震散。
良久,杨戬猛地收回天眼神光,额间竖眼闭合,脸色略显苍白,但那双冷峻的眸子却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震惊!
他身形一闪,回到李靖与哪吒面前,语气沉凝无比,甚至带着一丝急促:“情况比想象中更糟!此裂隙绝非天然形成,其边缘有极细微却异常强大的法则扭曲痕迹,似是……人为撕裂空间所致!”
“人为?”李靖和哪吒同时失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何等存在,能撕裂出如此恐怖、连通未知险地的通道?
“不仅如此!”杨戬的声音愈发低沉,仿佛连空气都因他的语气而凝滞,“透过那道裂隙,我以天眼竭力窥探其后……却见不到任何熟悉的天地,只有一片无垠、翻涌不息的混沌能量之海!那里充斥着最为原始、最为狂暴的毁灭力量,肆虐且疯狂。而更令人不安的是……似乎有某种古老而强大的意志潜藏其中,既像是在沉睡,又仿若被囚禁于深渊尽头!这裂隙的存在,便犹如一道失控的泄洪闸,不断倾泻出混沌的怒潮;甚至可以说,它更像是一个从内部试图凿穿壁障的‘钻孔’,预示着更大的危机正暗流涌动!”
此言一出,饶是哪吒心志坚定,李靖久经风浪,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连通着混沌能量海、可能还囚禁着古老恐怖意志的、人为撕裂的裂隙?这背后的阴谋与危险,简直超乎想象!一旁的黑色细犬似乎也感受到那恐怖的气息,伏低身子,发出畏惧又愤怒的狺狺低吠。
“真君可能探知是何人所为?其目的为何?”李靖急声问道,手心已沁出冷汗,语气更加恭敬。
杨戬微微摇头,眉宇间透出一丝凝重:“痕迹极为隐晦而古老,又因混沌气息的侵蚀变得难以辨析,根本无从追溯源头。然而,其背后的意图……或许是想要释放那股被封印千年的混沌能量,以及潜藏其中的狂妄意志,借此扰乱甚至倾覆三界秩序?亦或是试图利用这条裂缝,图谋某种更为深远、不可揣测的目的?”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掠过那漆黑深邃的洞口,“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加固封印,甚至找出彻底弥合此裂隙的办法!否则,一旦彼端那沉睡的意志苏醒,或者裂隙被完全凿穿,混沌之力便会如洪流般席卷而来,届时三界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在三人心情沉重地商议对策之际,异变再生!
一名天将仓惶来报:“启禀天王!不好了!西面封锁线外围,一支巡逻小队十人……十人尽数……魔化了!”
“什么?!”李靖大惊,“如何魔化?速速道来!”
那天将脸色发白,颤声道:“他们……他们周身弥漫黑气,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竟……竟开始疯狂攻击同伴!其力量速度暴涨,且仙法难伤,仿佛……仿佛变成了另一种存在!”
几乎在瞬息之间,哪吒怀中的赤玉金铃骤然剧烈震颤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先前那般轻微的悸动,而是尖锐而急促的嗡鸣声,一声紧接一声,犹如一道道刺耳的警钟,在寂静中炸裂开来,仿佛正发出最迫切的警告。伏在一旁的黑色细犬也陡然抬起头,它不再望向洞口,而是猛然转向九天之上的苍穹,喉咙里爆发出一连串高亢而短促的吠叫。那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迫感与焦躁,似乎连空气都被它的不安所感染,变得凝滞而沉重。
哪吒脸色骤变,猛地掏出金铃!只见铃身之上,那缕他预留的本命神念正疯狂闪烁,并通过一种极隐晦的联系,向他传递过来自遥远泠霄宫的、银珑急切到几乎破碎的心念感应——
“……混沌……气息……微弱……但……纯净……月华……被污染……小心……天庭……内部……”
断断续续的讯息,夹杂着巨大的惊恐与担忧,透过金铃直接撞入哪吒的心湖!
哪吒心中豁然开朗!银珑体内蕴藏着最为纯净的月华仙力,对能量的污染极为敏感,远超常人。她必定是在天庭察觉到了那丝从封神缝隙中悄然渗透出的、几近无法捕捉的混沌气息!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这股诡异的力量竟能侵蚀天庭的仙灵之气,甚至……可能试图侵入某些至关重要的所在?!而哮天犬那突如其来的异常狂吠,更像是一记警钟,直指某处隐秘却确凿存在的异样波动正悄然远离此地!这一连串的迹象,仿佛冰冷的暗流,正在无声地搅动局势。
“不好!”哪吒猛地抬头,看向李靖和杨戬,声音前所未有的急迫,“那裂隙的气息不止能污染下界生灵!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混沌气流早已渗出,此刻恐怕已潜入天庭,正在试图污染仙灵之气!银珑在泠霄宫有所感应!哮天犬也察觉了!”
李靖和杨戬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这混沌能量竟如此诡异难防,不仅能魔化生灵,还能污染仙灵根基?若让其在天庭内部扩散开来……
就在此时,又一名传令兵疾驰而来,声音带着惊恐:“报——!真君神殿、蟠桃园东南角、天河下游多处……同时出现微弱混沌气息反应,值守天兵已有轻微不适症状!”
消息接连传来,印证了哪吒的警告和哮天犬的示警!
杨戬眸中寒光爆射:“好狡诈的手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利用万妖谷吸引我等注意,其真正杀招,竟是这无声无息渗透天庭、污染本源之计!”他看了一眼躁动不安的黑色细犬和空中盘旋的逆天鹰。
李靖当机立断,语气急促而恭敬:“真君!请您立刻返回天庭!您天眼能洞察微毫,八九玄功万邪不侵,逆天鹰目光锐利可察踪迹,哮天犬嗅觉通灵能追源头,唯有您能最快速度找出并清除潜入天庭的混沌之气,阻止其扩散污染!此地交由本帅与哪吒,必死守裂隙,绝不令其再泄分毫!”
“好!”杨戬果断应声,心知此刻分秒必争,再无暇多言。他身形一闪,已稳稳落在银合马的背上。逆天鹰翩然落下,利爪轻扣他的肩头,而那条黑色细犬灵巧一跃,无声无息地伏于他身侧的马鞍旁,动作行云流水,未带起半分涟漪。“我们走!”杨戬长臂一振,缰绳在手,银合马昂首长嘶,如雷鸣划破长空。四蹄踏风,云气翻涌间,整匹马化作一道耀眼的银色流光,以超越来时的极速疾驰而去!风声呼啸,天地仿佛为之震颤,杨戬携鹰带犬,如箭离弦,直向九重天阙冲去,留下身后一片苍茫云海。
哪吒望着杨戬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仍在嗡鸣示警的金铃,眼中充满了担忧。既担忧天庭局势,更担忧那个独自在天庭深处、率先察觉危机并向他发出警告的银珑。
李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铁,沉毅地落在哪吒身上:“中坛元帅,此番我等肩负重任,绝不能有丝毫闪失!”此时此刻,他已不再是那个慈严并济的父亲,而是一名凛然肃穆的天兵统帅。他的语调平稳却铿锵,字字如军令般掷地有声,向着地位高于自己的中坛元帅郑重陈述着当前的局势。
哪吒深吸了一口气,胸口的起伏稍稍平复,他用意志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将对银珑的忧虑强行压回心底。眼眸间,那抹躁动被冷冽取代,目光如刀锋般一寸寸扫过四周,玉清仙光与灵珠辉光骤然暴涨,宛若烈焰燃烧,驱散了空气中弥漫的压抑。他声音低沉却铿锵有力:“天王所言极是。传令下去——最高戒备!”顿了一瞬,他的语调更显凛然,“全体运转护体仙光,密切监控周身灵气波动,但凡察觉异状,即刻示警!同时,加固封印,不得有失!”命令出口,仿佛雷霆落地,那果断而威严的气势直令人凛然生畏,尽显中坛元帅临危不乱、掌控全局的非凡气度。
命令迅速传遍全军,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所有天兵天将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纷纷全力运转仙力,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然而,无论是他们,还是匆匆赶回天庭的杨戬,都未能察觉到,那缕悄然渗入天庭的混沌气流中,竟还藏着一丝更为隐秘、几乎与天道浑然一体的诡异神念。这神念如同一滴融入大海的墨汁,无声无息地潜伏在凌霄殿外一根盘龙玉柱投下的阴影里。它冷漠而锐利地“注视”着这场因它而起的滔天风波,像是一位隐于幕后的猎手,耐心等待着某个特定的时机,不带一丝情绪波动,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危险气息。
危机,已如同瘟疫般,悄然蔓延到了天庭的心脏地带。而真正的阴谋,或许才刚刚开始显露冰山一角。